穆離淵邊說邊走到擎天木旁坐下,將手中九霄魂斷插|進樹根之中——看似隨意,實則用盡了力氣。
幻境連接造幻之人,龐大的幻境更是連接心脈。
此處幻境的幻心便是這棵擎天木。毀掉幻境最真實的那點幻心,造幻之人便會傷及心腑,血脈盡斷!
江月白總是這樣從容不迫。
他倒要看看江月白的極限在哪裡。
江月白仍立原地,面容平靜:“怎麼樣,還滿意嗎。”
“說實話,有點失望。”穆離淵四下環顧一圈,“別人的幻境一定比我的好。”
穆離淵掌心下的九霄魂斷滲出可怖的魔氣,張牙舞爪地包裹擎天木的樹根,將它們啃噬殆盡。
他知道江月白很能忍痛,可再能忍痛的人也撐不住幾時。
江月白沒有否認:“是比這裡好。”
穆離淵裝模作樣嘆氣:“師尊現在連騙我都騙得這麼敷衍了嗎。”
江月白說:“因為這裡不是幻境。”
穆離淵神色微變。
“這把天機劍是真的,”江月白道,“困住別人的幻境還能再撐片刻,現在這裡只有你我二人。”
穆離淵怔了一下。
這裡不是幻境?
別人進的才是幻境?!
穆離淵猛然起身,大步走向江月白。
白衣無血,面色如常。
擎天木不是幻境的幻心,這裡當真不是幻境!
念頭閃過穆離淵腦海:江月白還沒有拿到天機劍!
江月白只是把其他競爭者引去了幻境,只留此地一處真實,好更快更穩妥拿到天機劍。
誰知迷障卻被自己的九霄魂斷蠻力破開。
穆離淵臉上的笑意消失,眼底猩紅隱現。
所以這裡只剩江月白一個對手,所以他還有機會!
天機劍近在咫尺,只隔一人!
這把連接九天玄途的仙劍,吸引著無數修士,更吸引嗜欲的魔。
有了這把劍,他或許就能真正稱霸三界、擊敗江月白,讓對方徹底認輸臣服。
穆離淵負后的手漸漸魔氣繚繞,九霄魂斷驟然從擎天木樹根中飛出,落回他掌心,發出恐怖的嗡鳴。
江月白平靜地看著他周身的殺氣,沒有任何動作。
沒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
只輕聲說:“天機劍,本就是留給你的。”
第24章 白雪散
“我的淵兒,終於不用再恨了。”
......什麼?!
穆離淵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不信對方的話。
江月白不惜服用禁藥恢復內力,不就是為了拿到天機劍,好震懾仙門百家。
怎麼會輕而易舉地讓出?
怎麼會讓給自己這個仙魔兩立的仇人?!
九霄魂斷猛然出鞘!劍指對面的人。
穆離淵冷冷說:“江月白,你說的話,我不會再相信一個字。”
他上過對方太多次當。
每一次的滋味都剖心剜骨,只有自知。
他不想,也沒有能力再承受一次。
九霄魂斷寸寸逼近,張揚的魔氣吹得江月白長發翻飛。
劍鋒在白衣前遲疑了一下。
因為江月白站在原地未動,根本沒有要躲的意思。
“拔劍!”穆離淵盯著江月白。
“我沒有騙你。”江月白沒有拔腰間的風雪夜歸。
寒風蕭瑟,淡紅花瓣在劍風中旋轉,落入白衣黑髮,像是血色刻在肌膚。
江月白在萬物風動中,靜靜看著眼前人。
穆離淵忽然產生幻覺。
也許只這個眼神,就足夠他相信了。
江月白伸手,召過了擎天樹下天機劍,接在掌心。
“九霄魂斷雖是好劍,卻折斷過一次,”他調轉長劍,將天機劍的劍柄遞給穆離淵,神色認真,一字一句,“這把劍完璧無瑕,才配得上我的淵兒。”
擎天樹落下的花瓣還在飛旋。
好似昔年滄瀾山上的紫藤花碎屑。
穆離淵眸色微動。
九霄魂斷不知何時已在花味的風裡垂下了劍鋒。
天機劍藍光縈繞,仿若蒼穹星辰墜塵間。
這的確是舉世無雙的好劍。
穆離淵垂眸看劍,在心裡想,江月白剛剛說了什麼......
他說只有這把劍,配得上,他的淵兒。
穆離淵的手指觸到天機劍的劍柄。
冰涼,卻溫和。
如同滋養萬物的靈泉,充沛的靈力源源不斷順著掌心向上涌動,霎時間充盈所有經脈。
難道這把劍......真的是千古第一神器天機劍?
江月白引開其他人,只為了將天機劍交給自己?
穆離淵怎麼都不敢相信,他問:“為什麼。”
可江月白只深深看著他。
不再答話。
這雙常年清冷無情的眼眸,此刻卻似含著萬種深情。
一言不發,卻又已經說了千言萬語。
這真的是江月白的眼睛嗎。
穆離淵心思一顫。
遠處忽然爆開一陣巨大的喧嘩——
擎天樹裂作兩半,枝葉散成灰塵。
石板道節節崩裂,腥臭的黑水漫天四濺!
穆離淵手中天機劍融化不見,腳下站立的地方褪去顏色,變成灰濛濛的山丘。
面前的江月白也化作一陣薄風消失。
遠方的天空升起一輪碧藍色的太陽!
修士們發出浪潮疊起的艷羨歡呼。
雲樺站在高聳山巔的天機門前。真正的天機門前。
手裡舉著那把耀眼的天機劍!
穆離淵的視線被那道絢爛的藍色劍光灼得模糊。
耳邊充斥著嘈雜的喧囂聲。
心跳如撞盪的惡獸。
再也按捺不住殺意。
他,又,上,當,了。
江月白的幻境太精妙絕倫。
算準了他會問的每一個問題、預料到了他會心軟的每一個瞬間......
將他困在這個可笑的牢籠。
江月白為雲樺掃清了對手和障礙,傳世秘寶終歸於滄瀾門。
驅散所有流言蜚語,震懾所有狼子野心。
第一仙門不用再只靠殺伐十餘年的一把風雪夜歸。
天機劍重新將滄瀾門送上高不可及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