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壓抑的死寂。
只因此景太過離奇,離奇到脫離了所有能想象到的想象。
毫無靈力的人,如何能將仙門數一數二的紀閣主傷成此般模樣?
紀硯抬起頭,雙目微睜,呼吸顫抖:“師、師尊......你......”
江月白面不改色,好似方才的交手只用了他折花的力氣。
他從椅子里站了起來。
飄逸臨風,舉止從容。
根本不像重傷之人。
穆離淵暗色的瞳仁里也閃過一絲驚疑。
遠處人群無聲地後退,在不知不覺間竟空出了幾十丈的空地。
魔光赤焰被澆滅,墨雨化作臟污的水。
風雪歸人,雲落冷月,白衣飄蕩,天地再無其他顏色。
也不再需要其他顏色。
“師尊......”紀硯隨著江月白前行的步子緩緩後退,“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江月白說,“紀閣主說了,選賢為聖,能者為尊。今日你若能將我斬殺在此,滄瀾令自然是你的。
“可你沒有做到。”
紀硯臉上的震驚慢慢消散,變成恍然、變成憤怒、最後變成放聲大笑!
他笑得夠了,才重新看回江月白:“師尊,你總說我機關算盡太聰明,可你有資格這樣說我嗎?”
江月白沉默地看著他。
“好看嗎?好玩嗎?啊?”紀硯笑容扭曲,看了看四周,“是不是還布置了留影壁,把我的話、我這副模樣全都刻錄下來了?到時候交給仙門公審,說我是欺師背道的仙門叛徒?是不是?”
雲樺聽到這話,臉上神色瞬變,望向四周。
飄揚血幡的旗杆下,不知何時長出了奇形怪狀的石筍。
還沒等他有所動作,秦嫣已經率先一步飛到石筍旁,一掌劈下,將石筍拔起——
石斑與青苔褪去,一張平滑無瑕的留影壁赫然出現!
秦嫣將留影壁收進儲物袋:“紀閣主,回頭是岸。現在收手,我們可以保你名聲。”
蘇漾愣在原地,摸不著頭腦。
什麼意思?這不是紀硯的計謀?是穆離淵與江月白的計謀?
怎麼可能!
紀硯看向江月白的眼神漸漸狠毒:“師尊,你之前說過仙魔殊途,我以為我們才是一心。可你如今為了算計我,竟與這個邪魔歪道站在一起,你就不怕遭人詬病嗎?你設了留影壁,我就不會也帶留影壁嗎?”
他在威脅。
要萬劫不復,那就一起啊,看誰更先跌落深淵。
“怕什麼!”紀硯對後方修士高喝令,“墨雨陣不輸神兵利刃,給我重新布陣!”
玄書閣的修士們此時才發現他們已經退離了劍拔弩張的中心,被這一聲怒吼喚回了神,急忙重新簇擁上來。
靈光層層繚繞,鋪天蓋地的陣法拔地而起!
“住手。”冷厲的女聲遠遠響起。
風雪停滯一瞬,為來人讓開道路。
晚衣抱琴走近,停在紀硯身前:“師兄,你用盡全力一擊,敵不過師尊護身真氣。還有再打的必要麼。”
紀硯回身。晚衣已經錯開了眼神。
她面向遠方的魔修與仙門弟子,紅唇緩緩開合:“天機淵秘境大開,上古秘寶皆已出世。諸位不去試試運氣,反倒在此消耗光陰,不覺可惜嗎?”
人群頓時亂作一團!
因為三個字。
天,機,淵!
傳聞天機淵內寶物遍地,有上古神明留下的傳世寶藏,也有飛升大能遺留的絕世神兵。
只可惜天機淵機緣天定,開無定時,閉無定日——有時開啟數年之久,有時卻只曇花一現。
每逢天機淵大開,都是修士前去探險奪寶之時,被稱為“天機歷練”。
“紀閣主,若你能打開天機淵最後一道門,拿出天機劍。”江月白道,“可比這塊滄瀾令有用得多。”
人群中嘈雜議論不斷,但已不再是為此處之事而議論。
一張張神情各色的臉上,都瀰漫開了對遠方寶物的欲|望。
白衣隨風,紫裙飄揚,黑袍翻滾。
形形色色的身份與身形,盡數與他分隔而划,遙相對立。
原來自己才是入瓮的困獸。
紀硯知道,今日的一戰,
已經輸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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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風滿樓
斷續的嘆息彷彿哽咽
常年無雨無雪的魔界雨雪交加。
斬雷驚春雨,風雪吹河山。
曲終人散之後,唯余血污遍野。
戴著黑魔面具的魔侍和魔衛們穿梭在殿前廣場,小心翼翼地打掃著杯盤狼藉。
寂靜,壓抑,不敢發出任何過分的響聲。
默蘇皺眉抱著手臂站在台階上,半邊面具的鴉羽在冷風中飄動著。
她很不理解為何尊上要下令大開魔界的通界結界,所有禁制通通解除,放任那些滄瀾門和玄書閣的修士暢通無阻地離開。
明明機關埋伏都已經布置好,千百頭魔族凶獸早已經餓了數月急需飲血啖肉......
尊上居然臨時變了主意,讓那些修士們活著離開了魔界!
但她不敢問。
九霄魂斷今日見了血,意味著魔尊接連幾日都會受到九霄魂斷石的影響而極度兇殘。
穆離淵離開的時候臉色陰沉到話都沒有說,只給她打了個手勢,要她監督著手下把此處恢復原樣。
“默蘇大人,”魔侍們端著剩餘的殘羹冷炙,請示默蘇該如何處理,“這些......”
仙靈宴上的鮮肉不是仙體靈肉,是低階魔隸的肉。
低階魔隸是穆離淵親自調來的,但只過了幾日就轉頭殺掉,毫不留情。
默蘇自認跟隨尊上多年,很了解尊上心思,可這次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那些魔隸到底哪裡得罪了尊上。
思索了許久,她只想到了一件事。
默蘇心間閃過一瞬即逝的念頭,微微咬住了下唇。
猶豫片刻,她深呼吸幾口,鼓起勇氣走進了星邪殿。
......
殿門大開著,暗紅的地毯上鋪滿了隨風掃進的落雪。
默蘇沿著血漬污泥的腳印向里,小心翼翼地推開密室暗門,踩著陡峭的台階下行。
密室比風雪交加的殿外還要寒冷陰暗,血腥味極其濃郁。
沒有點燈,四下一片漆黑。默蘇微微眯眼,穿梭在影影幢幢的刑架中嗅
楠碸
聞尋找著......
“誰讓你進來的。”
一道低沉的嗓音突兀響起。
默蘇嚇得渾身一抖,立刻轉身看向聲音來處。
適應了漆黑的視線中出現了模糊的人影輪廓——
穆離淵坐在一張鐵鏽與血漬遍布的刑椅里,兩條長腿毫不收斂地分開兩側,沾著血污的黑袍鋪滿了椅子,靠在椅背微抬著下頜——和坐在威嚴的高殿寶座上沒什麼區別。
只對視了一眼,默蘇就已經嚇得跪了下去。
穆離淵周身縈繞著淺墨色的魔霧,不用靠近就能感受到極強的怒意與殺意。
“我是來......”默蘇莫名害怕,但語調還維持著鎮定,“我想問問那些魔隸怎麼處理......還有幾個活著的......”
“都送到萬獸窟餵了。”
穆離淵似乎懶得開口提這些事,幾個字說得低啞又敷衍。
默蘇抬起頭,猶豫著問道:“尊上,他們做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