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離淵不敢和江月白對視, 抿唇屏著呼吸,一路低著頭走近, 而後繼續低著頭把兩個桶里的水舀進浴盆。
江月白似乎完全沒在意身旁的人,拿著一個小陶罐, 坐在浴盆邊的椅子里, 靠著自己的血衣,低頭聞著藥罐里的草藥。
熱水蒸發開微暖的霧氣。
在這種霧氣里所有的味道都在交纏著放大著......
草藥的清苦與江月白身上的淡香混合在一起, 還摻雜著几絲若有若無的血味......
成了複雜的、蠱惑的味道。
這幾乎比世上最絕頂的情絲繞還要能亂人心神。
穆離淵全程都不敢抬頭, 可水波里晃動的影子就足夠他呼吸錯亂了。
他努力想穩住自己的動作, 手卻還是控制不住地顫抖, 好幾次都把水濺到了外面, 打濕了江月白垂落著的白衫衣擺。
不過好在江月白根本沒有看他, 一直在專心聞葯。
穆離淵加快了舀水的動作,強迫自己神思專註於手頭這件事上。
水面被攪得破碎, 就看不到江月白的倒影了。
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他終於呼吸平靜了些。
動作也穩多了。
“你再往裡添水, ”江月白淡漠的嗓音在他頭頂極輕極緩地響起, “這屋子都要淹了。”
穆離淵猛然回神。
他抬起頭,又低下頭看。
發現浴盆早就滿了, 水正從邊沿往外漫延, 亂七八糟流得到處都是, 兩人的鞋子都被浸濕了。
“對不起......”穆離淵有些手足無措, 磕磕絆絆說,“我倒回來......不、不是,我盛出來......”
他一直想要掩飾的心思情緒最後還是暴露無遺。
他簡直恨死自己了!
總是在江月白面前走神犯蠢,沒一次能給江月白留下好印象的。
這回專門捏了個乾淨清爽的少年人模樣,每天都謹小慎微忍氣吞聲,結果現在還是露餡了。
“不用麻煩了。”江月白輕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東西,從椅子里站了起來,“就這麼洗吧。”
江月白的口吻仍是冷淡敷衍的,似乎是懶得和他計較。
“反正這屋子已經被你弄得一團糟了。”江月白垂眸瞥了他一眼。
穆離淵愧疚得不知該怎麼辦。
到底是先認真道歉還是先去找擦地板的東西呢。
他糾結得不行,剛想抬頭對江月白認錯,
忽然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動不能動。
江月白居然當著他的面解了衣服。
動作很自然,甚至很隨意。
絲毫沒有避著他。
躺進浴盆時,多出的水瞬間肆意流淌,同樣是溢出來的水,此刻卻完全變了意味,和方才的感覺完全不同了,在江月白隨意到放縱的動作里顯出別樣的美感。
黑髮纏繞在水紋里,順著水流滑下來几絲——彷彿一幅浸水淋雨的美人圖,勾勒人影的墨色在緩緩融化。
穆離淵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江月白了。
藏在衣衫下是朦朧隱晦的,
毫無遮掩時是震撼人心的。
那是一種因為優美到極致而顯得鋒芒萬丈的美。
面前這幅場景給他的心神帶來極度的衝擊。
震得他頭暈目眩,手腳發麻,幾乎要站不住了。
他極力地深呼吸,可還是控制不住身體的反應——每一寸肌肉每一寸皮膚都酸酸漲漲的,跳動著、澀痛著。
在迫不及待地替他訴說難以壓抑的情動。
這一刻他甚至有點想逃走,害怕讓江月白看見了他愛欲焚身的骯髒。
但又不敢逃走,那樣等於直接承認了自己心懷不軌。
一個合格的小跟班,應該是乖巧寡言的、忠心耿耿的、心思乾乾淨淨的。
心裡只想著照顧好主人。
不該想著玷污主人。
穆離淵深深吸了口氣,艱難地移動自己發麻發軟的手腳,緩緩走到了江月白身後。
在浴盆邊屈膝俯身。
江月白身上的氣息瞬間包裹了他。
幾根沾水的髮絲蜿蜒纏繞,貼在江月白後頸。
穆離淵吞咽著喉結,顫巍巍地伸手幫江月白梳順了散亂的長發。
觸碰到江月白時,他眼睛和身體都酸酸的。
漫長年歲的分別讓這一刻的觸碰顯得格外美好繾綣,又格外悲傷。
他指腹輕碰江月白皮膚的時候,心尖酸酸澀澀的疼。不知道自己沒能陪在江月白身邊的那些年月里,都是哪些人在這樣觸碰他的心上人。
應該有很多,數都數不清。
江月白連他這樣萍水相逢的人都能允許留在身邊做小跟班,毫無遮攔地坦誠相待,更何況那些本就心懷渴求一往情深的愛慕者們呢。
穆離淵拿起旁邊放著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替江月白擦手上的血。
江月白的手很好看,修長的骨骼線條在皮膚下起伏,每一寸弧度都是恰到好處的完美——
單薄的皮膚是初春覆在花枝的薄雪,指尖的一點血色是從雪裡開出的小花。
穆離淵捧著江月白的手,其實很不想去擦水和血,很想就這樣低頭吻一吻,把江月白身上沾到的骯髒都舔乾淨。
他已經在想象里做著這件事了。
江月白忽然把手收回去了。
穆離淵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走神好久了。
但江月白似乎沒發現他的異常,只抬手指了指旁邊的矮架。
穆離淵趕忙拿過旁邊裝著浴膏與草藥的小罐子。
然而因為掌心出汗打滑,怎麼都打不開。
他有些窘迫,又有些著急。
猛地一用力——
蓋子直接碎了,一整罐全灑進了水裡。
緋紅的粉末與乾枯的花瓣瞬間鋪滿了水面!
將水裡的人完全淹沒了。
一直沒有看他的江月白此刻終於緩緩轉過頭。
抬起眼睫瞧著他。
即便水意氤氳,眸色還是冷的。
穆離淵被這樣的目光看得不敢說話。
“早知道小草是這種笨手笨腳的,”江月白輕聲說,“當初就不要了。”
最後這句話讓穆離淵感到慌張。
“我......”他很想解釋一下自己並不笨手笨腳,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他只是因為太多年沒能這樣近地觸碰心上人,身體和心弦都控制不住地顫抖。
江月白沒再說什麼,直接從水中起了身,跨出浴盆時,滿身緋色的水順著長腿的線條滑下——
那彷彿是一層流光溢彩的紗,離開這具身體時仍然戀戀不捨意猶未盡,在皮膚上極度眷戀地留下曖|昧的濕印。
穆離淵半跪在地上,盯著江月白的身體。
太過柔和優雅的弧度,反倒凝聚成鋒利的美,像一把劍,能把他反覆貫穿,又讓他甘之如飴。
他又要被江月白殺死了。
江月白回過身,垂眼看著腳邊發怔的人。
“你準備讓我用衣服擦么。”語調有些微冷。
穆離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把巾帕緊緊抓在手裡。
他連忙挪動膝蓋,跟著江月白到了榻邊。
江月白隨手拿過一件衣衫披在了身上。
單薄的衣料沾了水后柔軟地貼合著皮膚,洇出了淡粉色的汁液。
穆離淵低著頭,屏著呼吸,替江月白擦著腿上的水。
花汁的味道太濃郁了,把江月白這樣不該沾染過分香氣的人完全浸泡在了萎靡的香艷里。
穆離淵握著江月白的腿彎......
這樣的觸碰激起了某種遙遠的、不可言說的記憶。
太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