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江月白帶著小跟班上山找草藥, 晚上回醫館研究醫
楠碸
書。
日子簡單平淡。
偶爾江月白還會親自燒火下廚, 做點吃的。
穆離淵還從來沒見過江月白做飯的模樣,每次都站在旁邊獃獃地看——
煙火霧氣氤氳里江月白的側顏輪廓褪去了那點冷, 只剩下溫柔。
垂著眼去碰案板上食材的時候, 修長手指彎曲的弧度也很溫柔。
穆離淵幾乎想當案板上的麵糰了。
“小草餓了么。”江月白煮好面, 喊他, “來吃點。”
“啊......?”穆離淵回過神,“噢!好嘞!”
穆離淵一開始對自己“小草”這個名字不大適應,好幾次江月白喊他時他都愣住,而後才趕忙回答:“我在!”
不過時間久了,他對這個名字有了感情,甚至有點喜歡了。
既然現在江月白最感興趣最在意的是藥草,
然後他叫“小草”,
綜合兩點,就得出——江月白在意他!
江月白每次給他盛飯都盛一大碗,足以說明這個感覺沒錯。
看來人模狗樣的殼子的確還是管點作用的。
只是遺憾的是,江月白做的食物他嘗不出味道,吃起來味同嚼蠟,怎麼咽都咽不下去,嚼著嚼著就想吐。
大概是因為他一千多年沒吃人吃的東西了,已經完全不適應進食的過程了。
反正肯定不是江月白的問題。
江月白看著他糾結難言的表情,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沒事,不好吃就別吃了。”江月白說,“等晚上帶你去買點街邊小攤的好吃的。”
旁邊頓時響起兩道反駁的聲音:
“誰說不好吃的!”黃裙子少女鼓著腮幫子含混說,“這簡直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面......”
“對對!太香了......”另一個綠裙子少女也點頭,從大碗里抬起頭,嘴邊全是醬,“光顧著吃了,顧不得說話......”
兩個少女是柳韶真的徒弟,平日在醫館幫忙。
但自從江月白來了之後,他們待在江月白小院的時間比待在自己師父身邊的時間都多。
“吩咐你們去煮葯,幾個葯鍋全都糊了,濃煙滾滾嚇得病人以為著火了。原來兩個貪吃鬼在這兒呢。”
柳韶真踏進院子,兩個少女都慌慌張張滿臉沾著飯渣站了起來!
“師、師父......”她們放了碗就要跑。
柳韶真瞅著她們手足無措的模樣,無奈笑道:“罷了,瞧你們如今做事心不在焉的,不如這幾日跟著這位岱師傅採藥吧。”
“真的嗎!”兩個少女歡喜得兩眼放光。
穆離淵本想說“屋子住不下了”,但想起自己給自己定的“乖巧懂事”“謹言慎行”的規矩,又閉了嘴。
他倒不至於吃兩個可愛少女的醋,只是屋裡晚上有別人的話......
他就沒法跪在床邊托腮看江月白的睡顏一整夜了。
看來以後只能偷偷看了。
傍晚的時候,柳韶真又來了。
邀請江月白去鬧市看錶演,說今晚有皮影和舞獅。
穆離淵一下子警覺起來。
少男少女們心思單純,只是單純喜歡江月白這個人而已,醫館里不少夥計弟子都喜歡江月白,總是來這裡纏著江月白做飯蹭吃蹭喝——那是乾淨純粹的喜歡。
可這個柳韶真心思肯定不單純。
穆離淵想替江月白拒絕,可是不敢開口。
這次與他重逢的江月白和以前有些不同,雖然對他溫和,但總有一種淡淡的疏離感與陌生感——這種感覺讓他心裡時時刻刻懷著微微的不安與懼怕。
“走吧,”柳韶真對江月白說,“好久沒和你喝酒了,今晚不醉不歸。”
穆離淵聽到這句終於忍不住了,大著膽子替江月白拒絕道:“我家主人不去了吧,明早還要早起上山呢。”
然而柳韶真完全忽視了他的話,
一雙笑著的桃花眼只盯著江月白。
穆離淵簡直想把他的眼睛挖出來。
“好啊。”江月白放下手邊的事,站起身,輕聲道,“正想去找你呢。”
這語氣太自然了,完全是兩個交情頗深的知己老友。
穆離淵忍著生氣說:“主人,今天太晚了。”
可江月白已經繫上了披風。
穆離淵快要忍不住了。
“我帶著小草一起吧。”江月白又說。
穆離淵的氣一下子消了。
......
夜晚的鬧市人山人海。
不僅有皮影戲和舞獅子,還有噴火套圈吞劍......各種神奇表演應有盡有。
江月白與柳韶真在前面並排走著。
穆離淵在後面跟著。
一路什麼表演都沒看,全觀察柳韶真的手往江月白的肩膀上放了幾次了。
下次堅決不能同意江月白和這個人一起去什麼地方了。他心裡想。
可惜他只是個小跟班,不知道江月白會不會聽他的意見。
夜幕降臨,街道的燈籠接連亮起。
笑鬧的人影在燈火光影里晃動著。
江月白與柳韶真邊走邊聊了一路,全程沒有回頭搭理小跟班。
似乎忘記還帶了小草出來了。
人流逐漸擁堵起來。
戲樓前車水馬龍,賓客的珠光寶氣把本就雕樑畫棟的戲樓塗抹得更加色彩艷麗。
“聽說今晚有名角兒坐鎮,瞧瞧去?”柳韶真說。
江月白轉過身,奼紫嫣紅在身後都成了朦朧背景,襯出格格不入到失真的一抹側影。
“什麼戲。”江月白輕聲問。
柳韶真似乎不大清楚,遠遠望著戲樓里,“嘶”了一聲:“什麼......還魂記?講鬼怪的?”
江月白微微彎了唇,笑了下:“講愛情的,走吧。”
穆離淵很想喊住江月白。
這裡的氣氛很華麗,但也很墮落。
總之不適合乾乾淨淨的江月白。
“主人,”穆離淵開口說,“咱們別去了,天都黑了。”
柳韶真已經跟著人流跨進門檻了。
江月白聽到他的話,從門前的台階上停步,略微回過身,看著他。
空中是月光,背後是燈火。
穆離淵第一次發現,原來江月白不論放在哪裡都是惹人沉淪的。
在刀光劍影的殺場是。
在倚翠偎紅的風月場也是。
江月白看了他一眼,又微微轉過臉向里——是個隨意又不容拒絕的動作,示意跟著。
穆離淵心跳有點快。
大概是周圍的人太多了,摩肩接踵,擠得他出了一身汗。
客人很多,但迎客的夥計精準看到了柳韶真與江月白。
沒一會兒,連這座鳳鳴樓的主人都下了樓,走下樓梯時一路連笑帶招呼,驚動了沿途一群賓客。
“喲,這不是回春手嘛!”她又笑著望向江月白,“岱先生許久沒來啦!”
穆離淵聽到這話,又忍不住開始生氣了。
江月白明明和自己說“初來雲山一帶,人生地不熟”,結果明明和這個柳韶真這麼熟,連戲樓的姑娘都認識江月白!
分明是拿客套話敷衍自己,隨意一句就讓人對他卸下防備心生親近了,
騙得自己連賣身錢都沒要!
穆離淵強壓著怒火,跟在兩人身後上了二樓雅座。
貴客來了,再大的名角兒也即刻出場。
帷幕拉開,大堂戲檯燈火漸明,二樓的燈籠隔著熄滅,只剩昏黃微茫。
“他們都以為我是個愛戲的,實際我只是愛聽個聲響,演的什麼一概不知曉,”柳韶真打開酒壺的小蓋聞了聞,“有人在台上唱著,有人在台下鬧著,這酒才喝得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