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綉著成片繁花的大紅婚服,他已經穿了幾百年。
* * *
穆離淵今晚做飯很不順利。
傷口動不動就開裂,低頭做菜時來不及抬手捂住滲血的地方,染髒了很多食材。
穆離淵只得放下手裡的東西,坐在池塘邊照著水面專心纏傷口,纏好了脖頸的傷,又去綁手腕的傷口,最後用牙齒咬住拉緊了帶子。
暗淡餘暉將傍晚的落寞塗抹得更厚重,太過安靜的院子靜到有些可怖。
風吹過樹梢,落下的碎葉子沾著雨水,落滿了肩膀。
安靜的院落里忽然響起花草歪倒的聲響。
凝露進院從來不走正門,酷愛翻牆,跳進來時剛好看到穆離淵從樹下起身。
“你怎麼做這麼多吃的!”凝露開心地吞咽口水。
說到一半凝露忽然想起正事:“呃對了......閣主今天好像有事出門了,晚上應該不回來了......”
“我知道。”穆離淵給她拿了碗筷,“沒事,你先吃。”
“你怎麼知道?”凝露問了一句,注意力立刻就被飯菜吸引走了,夾起一片酥肉丟進嘴裡,瞬間喜笑顏開,“好吃好吃!”
“我給他身上放了見聞符。”穆離淵回答得很坦然。
觀其所見,聽其所聞,感其所感——附符之人去了哪見了誰做了什麼,全都一清二楚。
“啊?”凝露愣住,“那你還做這麼多菜?吃得了嘛?”
“萬一呢。”穆離淵在桌邊坐下,“他答應陪我的,萬一晚上就回來了。”
凝露呆住,隨後嫌棄搖頭,心裡連嘆:戀愛腦沒有好下場。
低頭喝了一大口魚湯后,她咂咂嘴,立場又改變了些,安慰道:“你做飯這麼好吃,說不定閣主真的會回來。”
穆離淵也嘗了口,點點頭,語氣像是玩笑,帶著點自嘲和心不在焉:“我也覺得,我這麼善良懂事又大度,他會選我的吧,嗯?”
凝露又吃了一大塊肉,吧唧著嘴說:“嗯嗯對對對,肯定選你。”
“真的嗎。”穆離淵問。
凝露抬起頭,見他一臉認真,只得努力咽下嘴裡的東西,含混道:“你真要我回答啊,那我想想啊......嗯......關鍵是那些喜歡閣主的人里,善良懂事這類的也太多了,我都記不清了,更別說有健忘症的閣主了,我感覺呢......他比較喜歡有個性的,嗯嗯嗯,好香,你做菜的手藝真好......”
穆離淵雙手指節相交抵著下唇,似乎在仔細思索:“什麼樣才算個性。”
“就是那種......哎,怎麼形容呢......”凝露嗦了嗦手指上的油,忽然靈光一現,找到了合適的描述,“總給閣主找麻煩闖禍的那種。”
穆離淵微微蹙眉:“嗯?”
“你不知道吧,其實我算根骨差的,那個空山,他資質更差,我們倆差生總是惹禍,才當上了閣主的親傳弟子,方便閣主耳提面命親自指點,”凝露神秘兮兮壓低聲音,“這個秘密其他人我都不告訴的,你不許往外說。”
“嗯,肯定不說。”穆離淵保證道。
“閣主雖然總教導我們‘不要鋌而走險’,但我覺得他其實很欣賞愛冒險的人,嘴上說不救,實際每一次都會管。”凝露凝露抓了個雞腿,撕掉一塊雞皮放嘴裡嚼,搖搖頭,“矛盾得很,我也搞不懂到底......”
“喂!”凝露伸出手,在穆離淵面前晃了晃,“你還在聽我說嗎?”
穆離淵托著側臉出神,目光落在半空什麼都沒有的地方,不動也不說話。
凝露順著他視線望過去,沒發現什麼異常,奇怪道:“看什麼呢?”
見對方沒反應,凝露搖搖頭,繼續吃飯。
吃了一回兒覺得沒意思,重重放下筷子。
吃飯,一要東西好吃,二要聊天有趣。
這裡好吃的東西不少,可旁邊坐著的人卻全程發獃,不吃也不喝,簡直暴殄天物!
猶豫再三,凝露發傳音喊來了自己那群非常能吃的狐朋狗友們。
明月高懸,院子里不再寂靜,少男少女們的歡笑聲比月色更美。
桂花軟酪最先被一搶而空,大魚大肉吃得每個人油光滿面精神煥發,最後每人盛了一碗冰糖蜜薯粥作為飯後閑聊時的甜點。
大家吵吵鬧鬧討論著閣主昨日入陣出劍的模樣有多瀟洒帥氣。要是平時,穆離淵一定會聽得專註仔細,但今夜他完全沒興緻,面前的歡聲笑語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因為他所有心思都在見聞符傳來的那些畫面上——
雨水洗刷晚風,水天墨藍一色,滿船清夢壓星河。
洛錦拿起酒杯走到船邊,波光粼粼的水面蕩漾星光月色,水紋映在江月白的衣衫上,籠罩了一層溫柔的朦朧。
“那個小男孩,”洛錦卸了獠牙髮飾與長刀,兇狠的戾氣也褪去了不少,“真是你兒子?”
江月白轉過頭。
洛錦個子很高,站在旁邊時在江月白臉上遮了陰影,模糊了神情。
“在山河器內建立新天地不是易事,你要修士們元魂做押,”江月白道,“只是要他們一個保證,還是用他們做新天地的養料。”
洛錦緩緩吸氣,有些慵懶地靠在身後欄杆,半垂眼皮向下看著江月白:“三界將毀,他們走投無路,什麼死法不是死。”
“你是境界最高的刀劍修者,蕭玉洺是修為最高的醫仙,”江月白語氣淡淡,“你們完全可以試一試另一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