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私聊,符黎立即關掉麥克風前去應門。她絲毫沒聽到敲門聲,甚至分不清那條信息來自誰。第一人稱的激烈交戰帶來驚心動魄的體驗,拉開門時,血流奔涌,身體的壓力還未從緊張中釋放。
仲影站在她的卧室外,左手拿著鯊魚,右手拿著狐狸。兩個毛絨玩偶墜入他的懷抱,但她險些以為那是真實的動物。
“啊,鯊魚……”她呢喃道。
他稍稍向前送出雙手:“給你的。”
符黎先接過那隻淺藍色的鯊魚。它體型不小,有她一半的身高。
“為什麼給我?”
仲影似乎猶疑了一瞬,可她已經捉不住任何細節。“今天是我的生日。”
“哦!二十四歲!”符黎抱著玩偶響亮地拍起手。這個月,他們暫且同歲。
“一起吃蛋糕嗎?”他問。
“蛋糕,蛋糕……”
她一會兒看向客廳,一會兒看懷裡的鯊魚。好軟,好可愛,牙齒尖尖的,眼睛有點兒獃滯。她摸了摸它的絨毛,下一秒卻不受控制地落下了淚。
“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對不起……”
她忘了有一個詞語叫做樂極生悲。酒精會放大情緒,讓她笑,讓她淚眼朦朧。
“……你已經送過了,”他察覺到她現在不是十分理智,“項鏈。”
“那個不算!”
符黎好像受了委屈,突然豎抱起鯊魚推向他的胸口。暖色燈光自房內溢出來,他被柔軟地撞了心臟,見她抿了抿唇,嗚咽著斷斷續續地重複“對不起”。
只喝了十毫升伏特加也會醉嗎?
仲影回想著為她勾兌的酒精飲料。後來,她把空杯推過來。他的才喝到一半,但為了一併消耗掉桃子和烏龍茶,便將兩杯都填滿。第一次,他謹慎地把握酒的用量,這次也如是。他從廚房回到餐桌旁,她說了謝謝,然後伸手接過,走向卧室。空氣里的水分凝結在玻璃外壁,當時,他只注意了這一件事。
她拿的是哪杯?
原本不該冒犯地望向她的房間,但由於身高,他一抬眼,前方就輕易落入視野。透明的杯子放在電腦桌上,連冰塊也不剩下。
“嗚嗚,你的生日派對……怎麼不邀請我……?”
符黎哭得鼻尖泛紅。她不知道他的出生日期,卻誤打誤撞在前一天做了慶祝似的晚餐。仲影想到當初,她捧著一束花站在客廳里放肆地流淚,說起房屋中介、偶像、紅酒和理想型。他全部都記得。而今夜,她的狀態也顯然不僅僅是微醺。
“派對?”
“你看它們都來了,狐狸,還有鯊魚……”
她抽泣,低著頭用手背抹去眼淚。
他們最好不要站在門前交談。他牽起鯊魚鰭,將她引向客廳,桌子上擺著一個六寸奶油蛋糕,旁邊是附贈的蠟燭,但這種情況下,恐怕她不再想品嘗它的味道。
“你也來了。”
仲影舉起狐狸玩偶,接續她酣醉的話說下去。那時他在思考很多瑣事,沒再喝掉幾口酒,也沒發現他們無意中拿錯了杯子。他只能藉此彌補酒精的錯誤,待她清醒再好好道歉。
符黎去摸狐狸,同時沒有放開鯊魚。它有細密的橘黃色毛,耳朵是叄角形,鼻子又軟又長。
“這個是我?”
“嗯。”
名字的諧音連外國人也能明白。彷彿忽而想起自己的身份,她抓住橙色玩偶的尾巴,讓它鼻子底下的白色絨毛貼近他頸間凸起的弧線。
她用鯊魚碰他的心,用狐狸親吻他的喉結。
他在她面前,似乎聽到彩色球體驀然綻開的聲音。生日派對真的開始了,亮晶晶的繽紛紙片從球心撒下來,現在,應該關上燈,點亮蠟燭。仲影目光顫動,但符黎沒給他更多的反應時間。她莞爾,隨即又收了手,伴著淚珠喃喃自語:
“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有的女孩像水一樣,但是我……我是木柴……”
他不能完全聽懂,像某些藏匿隱喻的詩。
“那樣很好。”
無論她是什麼,他都會覺得好。
“我乾燥……”
“……”
“還會燃燒……”
他應了一聲,認真地聽。
“還想,”她雙目迷離,湊近了仰頭望著他,“進入你的身體……”
符黎眼裡噙滿淚水。她的手臂貼著他,兩人之間只隔著綿軟的毛絨玩偶。那究竟是她的想法,還是記憶里的詩文浮了上來?他一時困惑,弄不明白“進入”二字是否還有其它意義。
“耳朵好痛,嗚……”她哭得變本加厲,像個任性的小孩。降噪耳機長時間壓迫雙耳,直至方才,疼痛感才逐漸顯現。但此刻大腦變得遲鈍,無法處理其中的因由,只覺得呆在客廳里耳朵就會痛,於是一邊掉眼淚,一邊左右張望,想逃去別的地方。“……我先送客人回家了……”
她向後退,莫名其妙朝他鞠了一躬,還不忘鄭重地道一句“再見”,便抱著鯊魚和狐狸鑽回卧室。仲影跟過去,卻見她已經關上了卧室門。他沉默地說了聲晚安,隨即把蛋糕送入冰箱,希望一覺醒來后她有分享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