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話妖譚 - 第16節

「怎的我每次戴上這個你便笑成這樣?」 虞容無奈嘆氣,卻聽蘇清尋笑得更響,邊笑邊道:「我一見你這馬臉便想起我死那日你來勾魂的樣兒。
」 想起這事兒,虞容便覺羞惱,那日他飲酒誤事,到了荒山上才省起沒戴面具化成馬面模樣,只得急尋了頭凍斃的野驢割下頭來安在臉上,彼時蘇清尋魂魄才自屍身中脫殼出來,乍然見他這麼個怪樣,饒是正滿腹凄惶,也險些失笑。
見蘇清尋此刻笑得歡暢,全不見往日憂傷,虞容尷尬過後心中歡喜,湊過去又要親他,突地省起自己正是副長長馬臉,恐招人噁心,便止了步不敢上前,卻見蘇清尋站起來走到他跟前,捧著他臉笑,「驢也好,馬也罷,我卻不嫌你臉長。
」 說罷,柔柔一吻落在他臉上。
招財-------------------------------------------------------------------------------- 過了冬至,天氣一日比一日冷起來,這日一早竟飄起了零星雪花,一上午過去,地上已是鋪了薄薄一層,連帶街上行人亦少了幾分。
這樣冷清的天氣里,座落在泉城城南的韋家大宅卻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臨近年關,韋家遍布江南江北的數十個分號鋪子掌柜們俱都趕回來交賬,偌大的議事廳里坐得滿滿當當。
執掌一方的掌柜們哪個不是飽經閱歷,什麼場面不曾見過,此時卻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個恭恭敬敬看向上首端坐的韋家新一代家主——韋寒江,只覺這主子年歲不大,卻端的是手段高明,才接手韋家兩年多,竟是將幾近破敗的家業整治得風生水起,重又坐回西北第一行商的位置上,不禁滿腹欽佩。
韋家大管事范伯站在下首,領著一眾掌柜們報完了賬,向主子請示起諸般事宜。
「今年年景甚好,除北方的皮貨行因邊關戰事略有虧蝕外,餘下俱都賺了錢,共計得錢一百一十七萬貫。
幾個莊子收成也不錯,共收租糧一千四百五十石。
另外,因去年歉收,佃戶們欠租五百八十石,您當日給免了,庄頭們問,今年是否讓給補上,請爺示下。
」 灌下不知第幾碗釅茶,韋寒江略提了提精神,吩咐道:「各分鋪賬上的銀錢繳五成到總賬上,兌成銀子收進庫里去,餘下兩成各鋪周轉用,另拿三成出來,各掌柜們自己作主,或鋪路造橋,或施粥舍葯,不拘什麼,但凡是周貧積德的善事,只管去做,務必讓行商之地的百姓們得些好處,切莫有財獨享,招人眼熱。
至於租糧,去年既已免了,今年也不必再行補繳,好容易趕上豐年,也讓佃戶們手中留些寬裕。
交上來的新糧入庫,將往年吃不完的陳糧拿出來,在城北城隍廟前辦粥場,讓這城裡窮苦人家有個吃飯的去處,莫在大冬天裡挨餓。
」 因是連夜從外縣趕回來審賬,韋寒江身子疲累,這幾句話說的淡淡的沒什麼底氣,便連臉上也 透著股倦色,本是清雅俊秀的容貌,生生顯出副孱弱公子的模樣,卻因骨子裡透出的一點清傲堅韌,無人膽敢小覷,更因一副仁善心腸,當下各個暗中敬仰。
議完事,韋寒江實是支撐不住,到書房小憩,臨了囑咐大管事款待各掌柜到花廳用飯。
山珍海味一擺上來,頓時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有今年新聘的掌柜初來乍到,借著酒酣耳熱向同席的老掌柜問道:「聽聞東家自祖上傳下只玉貔貅做鎮宅之寶,靈驗無比,這才富家一方,可是真的?」 那積年的老掌柜呵呵一笑,捻著鬍子道:「有倒是有,老東家在時供在祠堂里,老朽也有幸見過,物件倒是好物件,要說靈驗卻也未必,不然怎的老東主一過身,家業便凋零成那樣,唉,虎父出犬子,老東主一生英明,生的幾個兒子卻沒一個爭氣,才幾年便敗了偌大家業,幸得已有孫子輩,這新東主是長房長孫,一及冠便將家業接手過去,這才幾年,已將生意做到高麗去,那貔貅也自祠堂請了出去,可見什麼寶貝都是扯淡,到底還要兒孫爭氣。
」 到得傍晚,雪下得越發大了起來,飄飄揚揚如鵝毛般。
韋寒江讓管家叫醒,喝了碗參湯才覺恢復些精神,披了大氅往內院去。
如今內宅里住著四房人,除三叔已過身外,韋寒江的親爹並二叔四叔皆是常年在外花天酒地,每天聚在這內院里一起用飯的只是些女眷和孩子,饒是如此,也有二十來口,熱鬧不堪。
韋寒江一進門,先給母親和幾位嬸娘請安,這才坐下用飯。
他一向忙碌,連親娘也不大見得著他,這次更是在外奔波月余方回,偶爾一道吃頓飯,便聽母親絮絮叨叨噓寒問暖,弟弟們嘰嘰喳喳說笑,實是吵得人頭疼,韋寒江不耐,草草填飽肚子便行告退,回房休息。
掌家后,韋寒江一早搬到祖父生前居住的獨院里去,小小院落自成一方天地,此刻屋裡已生起地龍,暖和如春,解了外裳燙過腳,韋寒江透出一口氣,渾身似脫了力般倒在榻上懶怠動彈,明明卷得很了,卻因才飲了參湯,一時睡不著,本見青白的臉色也恢復些血氣,讓熱氣一煨,倒顯得粉撲撲的。
 歇了一氣,掙扎著爬起來,又自桌上捻起枝香,韋寒江一掀帘子進了屋子東壁單僻出來的一個小隔間里。
這隔間一丈見方,只在北面靠牆擺了張供桌並香爐,香爐後面端端正正供著只整塊白玉雕就的尺長貔貅,溫潤白膩,端的是個招財進寶的吉物。
對著這麼個寶貝,韋寒江面上卻殊無喜色,點了香插(一一)進香爐,也不拜,抬腳便走,才一轉身,胳膊便遭人一拉,身子跌進個熱燙懷裡,扭頭一看,供桌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什麼貔貅,只身後站著個二十七八的高大男子,滿臉怒色,端正正一雙眉眼倒豎,嘴裡哼出冷笑來,「韋少爺脾氣越發見長,如今竟連句話也懶得同我說。
」 韋寒江站直身子,垂了眼道:「這幾日著了涼嗓子難受,一時懶得言語,廉光莫怪。
」 他這幾日話說得多了,嗓音本就沙啞,這時倦透,聲音更如倒了嗓般,廉光一聽便即心疼,哪還顧得上生氣,一把打橫抱起他送到外面榻上,倒了水看著他喝下,這才問道:「怎的這麼久才回來,不過幾間小鋪面,也值當你親自去看,倒把自己累的什麼似的。
」 韋寒江時時外出巡視產業倒有多半是為躲他,只這番心思怎好讓他知道,少不得搪塞兩句對付過去。
「寒江說的可是真話?只怕這般流連在外倒是為了避我。
」 廉光卻也不傻,聽他說完,撇了嘴角冷笑。
韋寒江心中一驚,不敢答話,他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落進廉光眼裡,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悶悶地憋了回去。
他兩人這般不言不語對坐移時,廉光先撐不住,解開韋寒江內衫襟帶壓在榻上,一床大被蓋住滿室春光。
「月余不見你回來,可知想我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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