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影咒惡鬼
陳玄鶴聽完之後下意識地用手電筒往地面上照了過去。從洞口到宅門確實看不出任何不妥,至少在這段距離上,看不出來洞下有洞。他和張雅妍對視了一眼,後者知道自己術士身份無法掩飾了,於是乾脆和色狼道士相互掩護著,帶著聶青青摸到了凶宅的門口。現在隊伍的累贅就只剩下了表姐聶青青一人了……
凶宅大門仍然緊閉,門板上還留著手指的抓痕。陳玄鶴用血木劍在抓痕上輕輕挑了一下,木屑上仍然留著人血浸泡過的痕迹。看來,確實有人曾經試圖破門而出。他用血木劍順著門縫自上而下劃了一遍,確定裡面沒有門栓之後,才把手按在門上緩緩力,推向了大門。
大門剛開了巴掌大的一條縫隙,色狼道士就聽見地上傳來嘩啦一陣亂響,低頭看時,卻見地上伏著一堆白骨。人骨的手臂雖然已經被門推到了一邊,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人生前搶到門口,用雙手抓著門板的姿勢緊貼著大門滑了下來。那人斷開的手指還留在門板上。那具白骨身後還有一具屍骸,緊緊地抱著他的雙腿,頭部貼著他的腳腕,嘴巴正好卡在他腳跟的位置上。看上去就像是為了阻止對方逃脫,生生咬斷了對方的腳筋,最後抱著他的雙腿跟他死在了一起。
陳玄鶴本來還想看看房間里的情景,手電筒的燈光卻在一瞬間緩緩地熄滅了下去,凶宅再次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張雅妍也不再表演那柔弱美少女的戲份了,她直接伸手推了幾下手電筒,卻發現沒啥反應,於是她低聲說道:“我先進去,你給我壓陣。”
“不用,一起進!”陳玄鶴抬腳踢開了地上的骨骸,邁步走進凶宅之後,屋裡忽然亮起了十幾盞燈火。尤其是正對大門的兩支白蠟燭竟然爆出幾寸高的碧綠火苗。整座凶宅立刻沉浸在了綠光當中。
那兩支白蠟燭附近的太師椅上,一左一右地端坐著兩具骸骨。其中一具身穿長袍馬褂,頭上的辮子一直垂到桌上;另外一具骨骼略顯纖細,身上披著一件白色長裙,裙子的樣式也頗為復古,感覺像是民國的款式。兩具骨骸始終都盯在門口的位置上,就像是冷漠地看著那兩個人在門口亡命廝打。
張雅妍回頭看向了陳玄鶴,問道:“你進來的時候看見過那兩具骸骨沒有?”
色狼道士眉頭一皺,搖頭道:“沒有,我進來的時候,這裡只有一個空蕩蕩的屋子。鬼魂全是從地下冒出來的。”
陳玄鶴剛想看看地板下面有沒有機關,凶宅大門卻在一瞬間轟然閉合。屋內的燭火陡然暴漲半尺,整個凶宅雖然變得燈火通明,卻顯得更為詭異。色狼道士的眼睛的餘光陡然間掃見,張雅妍的影子掙脫了她的腳掌,像是蛇一樣扭動著身子游向牆邊,順著牆壁和地面的折角慢慢豎立起來,浮上了牆面。
此時,原本空空蕩蕩的白牆上,忽然間浮現出了兩道人影,抓住張雅妍的影子,把它壓跪在了地上。短短几秒鐘后,張雅妍的人影面前又出現了一座斷頭台。陳玄鶴眼看著斷頭台上的閘刀緩緩升起,張雅妍的人影也被鬼影按在了斷頭台上。
陳玄鶴剛想說話,張雅妍就指向了他身後:“你看牆上!”
此時色狼道士背後的牆面上也浮現了他的影子,也一樣是被兩隻鬼影給送上了斷頭台。緊接著,聶青青的影子接二連三地出現在了牆上。
“影咒!”陳玄鶴眉頭一皺,雙手忽然背在了身後。
術道里有一種說法叫做“斬影如斬人”。術士用特製的長刀砍向人的影子之後,影子身異處,影子的本體也會人頭落地。
張雅妍暗中給陳玄鶴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讓陳玄鶴拖住下咒的人,她好想辦法破咒。陳玄鶴微微蹙額,反問道:“你是咒術師?”
美少女護士只能再度露出了那個牡丹的紋身,色狼道士這才注意到了,喃喃道:“原來是絕顏宗的人,好……”
於是陳玄鶴心領神會地轉過身道:“朋友,既然出手下咒,何必還要藏頭露尾?出來聊聊如何?”
陳玄鶴的話還沒說完,牆上的鬼影就把張雅妍的影子給拉到了斷頭台上。張雅妍卻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訣,雙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上半身卻筆直地彎下腰來,脖子也跟著伸長了幾分,就像是在等著頭上的那一刀。忽然,牆上的一個鬼影退後兩步,雙手舉起鬼頭刀,手起刀落,砍向閘刀背後的繩索。那一瞬之間,陳玄鶴分明聽見刀刃衝過斷頭台滑道的劇烈聲響,一股利刃帶起的勁風也向陳玄鶴撲面而來。電光火石之間,陳玄鶴挺身錯步衝到張雅妍身邊,把一條胳膊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色狼道士只覺得手臂上被人狠狠砍了一下,道袍的袖管上也憑空冒出了一道刀痕。那一刀雖然沒有砍斷陳玄鶴的胳膊,他的手臂卻在一股無形巨力的衝擊下猛然一沉,把張雅妍給壓倒在了地上。陳玄鶴自己也跟著身體前傾,撲倒在了張雅妍身上。
陳玄鶴賭對了!影咒果然奈何不了自己身上的道袍!
可是,沒等陳玄鶴再有動作,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陣閘刀拉動的聲響,難道劊子手又把閘刀升起來了?陳玄鶴原本還打算起身,馬上又改變了主意,一下壓回了張雅妍身上。陳玄鶴曾經聽師父鬼帥說過: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規矩。劊子手殺人只能出兩刀,補刀之後人還不死,那就是壞了手藝,必須換下一個劊子手上斬台。
斷頭台殺人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說法,陳玄鶴不知道,但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給張雅妍爭取時間。斷頭台兩次殺不死人,中途換劊子手更好,如果不換,陳玄鶴至少也能讓閘刀再起來幾回。陳玄鶴回頭之間,果然看見牆上的閘刀再次升起,兩道鬼影同時抓住張雅妍影子的腳腕,把他往後拖了過去。
陳玄鶴只覺得張雅妍像是一條剛出水的魚,在自己身下倏然滑了出去,陳玄鶴想拉都拉不回來。張雅妍從陳玄鶴身子底下滑出去之後,驀然站了起來,直挺挺地立著,雙腳漸漸離開了地面,居然是換了絞刑!陳玄鶴眼睛的餘光掃見張雅妍的影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條絞索,把她往空中懸了起來。
不好!陳玄鶴想都沒想地脫下身上的道袍,反手套在了張雅妍身上。張雅妍身軀一松,落回地面時,陳玄鶴伸出兩指點住了張雅妍的穴道,自己跟著抽身而退。
現在在場的幾個人里,張雅妍之所以能在身影被制的情況下背過手去,是因為她出身咒門絕顏宗,對方不一定能立刻制服她。她現在應該正在想辦法破咒,不可能幫上陳玄鶴什麼。
陳玄鶴還能行動,完全是因為身上穿著的道袍壓制了咒術。陳玄鶴把道袍穿在張雅妍身上,他可以恢復行動,自己卻要完全暴露在對方的咒術之下。陳玄鶴伸手點住張雅妍的穴道,怕的就是她再把道袍換回來。他們兩個互換道袍的度再快,也快不過牆上的鬼影,說不定哪下稍稍遲疑,他們當中就可能有一個人要人頭落地。
至於,陳玄鶴為什麼會在點住她穴道之後抽身暴退,陳玄鶴只能說那是一種本能。色狼道士應該是下意識地想要衝出凶宅,才會全力後撤。
而張雅妍自然感覺到了色狼道士的用意,不由得心頭一暖。
陳玄鶴的身法並不算慢,可他剛剛退到大門旁邊,還沒等伸手拉門,雙肩就忽然傳來一股巨力。陳玄鶴側頭看時,卻見自己的肩膀上多出了五道手指形的印跡,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掌,在那一瞬間抓住了自己的肩頭,把他生生按在了原地。
沒等陳玄鶴蓄力反撲,他的兩條腿也同時被抓著抬上了半空。僅僅幾秒鐘之間,陳玄鶴的四肢就在空中抻成了一個“大”字,一絲一毫的力氣也使不出來。
忽然,陳玄鶴的衣服上傳出一聲棉布撕裂的聲響,緊接著,被撕碎的衣服就一片片的飛上了半空。不到片刻,陳玄鶴的上身就被整個亮了出來。陳玄鶴並沒有立刻反擊,他想要知道對方究竟玩什麼花樣。只是他還沒有想明白,自己就在空中轉了半圈,面向牆壁停了下來。
陳玄鶴在牆上的影子已經被掛在了一個“木”字型的架子上,四肢被鬼影完全固定。一道鬼影忽然抖出一張漁網,往他身上罩了過來。
“原來是凌遲啊……”色狼道士在心裡暗暗冷笑道。
古代刑罰,最為殘酷的幾樣當中,肯定少不了凌遲。在執行凌遲之前,劊子手都會把一張漁網罩在犯人的身上用力收緊,犯人的皮肉會從漁網的空格中突出來。劊子手用刀把人肉一片片剮掉,直到死囚變成一具血淋淋的骨架為止。
陳玄鶴剛覺得身上冒出一陣涼意,前胸和手臂上就傳來一陣被細線勒住的劇痛。他回頭看時,自己的手臂上已經突了一個個菱形的肉皮。隨著漁網漸漸收緊,陳玄鶴手臂上的皮肉已經變得像是一個個快要煮熟的餛飩,外皮上變得半灰半白,四邊卻滲出了血跡。
陳玄鶴很快就聽見有人一面抖著串鑰匙,一面往陳玄鶴身邊走了過來。
小刀!
陳玄鶴聽師父鬼帥說過,凌遲不像殺頭,只要一把鬼頭刀就夠了。為了能把人身上的肉刮個乾淨,劊子手最少得拿九把刀,最多的說不定得拿上三十六把。剮人的刀都不長,劊子手為了拿著方便,有時候會用銅環把刀給穿成一串,不用的時候掛在胳膊上,用的時候再拿下來。
對方好像是在故意嚇陳玄鶴,每走一步都要搖幾下刀,嘩楞嘩楞的清脆聲音一直在陳玄鶴耳朵邊上響個不停,一股子不知道從哪兒傳來血腥味也跟著鑽進了陳玄鶴的鼻孔。就好像有一個常年殺豬的人,穿著一身不知道被血給浸了多久的褂子,忽然站到了陳玄鶴身後。
陳玄鶴明明感覺到一把小刀在自己身上來回比劃,卻偏偏看不見對方在什麼地方,又打算在哪兒下刀。他正想轉頭看看,忽然看見牆上的鬼影動了一下。有一個鬼影左手抓著一根毛衣針似的長釘,右手拿著一把鎚子往陳玄鶴身邊走了過來。
“要釘我的頭皮么?”陳玄鶴淡淡的想道。
凌遲的時候,不能讓犯人看見自己的肉被人一點點剮掉,那樣的話,說不定人還沒被剮完,就先嚇死了。行刑的第一步就是把人的腦袋固定在架子上。除了少數蠻夷入侵中原的朝代,古代時的人都要留長發,所以行刑之前把死囚的頭髮繞著架子纏上幾圈就行。要是遇上謝頂的人,劊子手通常會拿一根長釘挑開死囚的頭皮,把釘子貼著他的頭骨給釘進木頭裡,一樣可以讓人轉不了頭。
片刻之後,陳玄鶴忽然感到頭頂一涼,對方已經把釘子貼在自己的頭皮上了。
有人在陳玄鶴身邊幽幽說道:“別怕!剮人不是全剮,最多割上百八十刀就行了。干我們這行的,想讓人死,人活不了;想讓人活,也有的是辦法。我們輕點割,你也挺著點兒,只要刀數夠了,監斬官就能把你放了。你要是挺不住,死了可千萬別怪我!”
陳玄鶴冷笑不止,這套把戲還真源遠流長,劊子手剮人之前,都會悄悄說上這麼一遍,權當是精神麻醉。人在絕境中只要有一點兒希望,就能挺下去。劊子手一再給死囚希望,就是不讓他在沒剮夠刀數之前死了,等到死囚能轉頭看見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已經被剮得差不多了。那時候,他知道自己被騙也晚了!
而那個聲音繼續悄悄說道:“我先把你腦袋固定好,你也別睜眼睛看,我悄悄告訴你刀數,你也數著啊,保證死不了!你放心……”
他話一說完,陳玄鶴就覺得頭皮上傳來一陣刺痛,對方把他的頭皮挑開了!僅僅一息之後,陳玄鶴就覺得頭頂的刺疼增加了幾倍。一根長釘挑開了陳玄鶴的頭皮,緊擦著頭骨一點點往後刺入,溫熱的鮮血順著陳玄鶴的眉心分作兩行流落下來,掛在他的眼皮上不斷滴落……
陳玄鶴為了抓住背後的兇手,故意放開護體罡氣,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如此疼痛了。好在他之前在鬼帥身邊修鍊時,沒少練硬功,倒也承受得住!
張雅妍雖然看不見陳玄鶴這邊的情景,卻能從牆上的虛影中看到後者的頭上被釘了釘子。
她頓時厲聲怒吼道:“畜生!住手!給我住手!”
鬼影充耳不聞,張雅妍頓時發出一聲狂嘯:“只要我張雅妍不死,必定拘禁你們的魂魄,用陰火日夜焚燒,此誓天地可鑒!”
下一刻山洞外忽然風雷狂做,電閃雷鳴,九霄之上劈落的雷光在凶宅窗外乍明乍暗,高達兩層的凶宅竟在雷聲當中微微震顫,積落在房樑上的灰塵在雷聲震動之中簌簌而下。
“血誓!居然是血誓!”房間里忽然有人尖叫道:“殺了她!先殺那個叫張雅妍的,不能讓她的血誓應驗!”
牆上的鬼影忽然調過頭,向張雅妍蜂擁而去。片刻之後,張雅妍身上就冒出了十幾道刀痕,就像有人亂刀砍向張雅妍的身軀。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痕迹同時出現在道袍上,卻沒能撼動張雅妍半分。
“絞殺!絞死她!” 那人聲嘶力竭地喊過之後,張雅妍的脖子後面立刻傳來一聲牛筋扭動的巨響。
古代的絞刑,不一定非要把人吊死,也可以把一張長弓套在人脖子上,用弓弦勒住咽喉,劊子手奮力扭動弓背,收緊弓弦達到絞殺死囚的目的。這種絞刑,不但死者痛苦不堪,而且會擰斷死者的頸骨,屍體的腦袋會一直垂在膀子上,再也抬不起來。
陳玄鶴聽見弓弦響動,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道袍的領子不算太高,能不能擋住影咒?陳玄鶴使勁轉動著脖子,扭頭往張雅妍身上看了過去。她的脖子後面已經出現了交叉形狀的勒痕,人也跟著沒了動靜。美少女護士的咽喉肯定是被勒住了,想喊也喊不出來。
“張雅妍,運氣護住咽喉……”
陳玄鶴話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後悔過!他剛才點住了張雅妍的穴道,對方沒法兒運氣護體,咽喉肯定會被絞斷……
忽然,張雅妍背後猛地傳出嘎嘣一聲脆響,緊跟著又是兩聲像鞭梢抽動空氣的聲音隔空傳來――弓弦斷了!
陳玄鶴剛鬆了口氣,張雅妍就緩緩抬起頭來:“還有什麼本事,一塊兒來吧!”
“給我……給我……”那人連著磕巴了兩下之後才厲聲喊道:“給我活剮了那小子,讓他死!”
他的聲音剛落不久,陳玄鶴就覺得胳膊上傳來一股涼意,緊接著一塊菱形的皮肉就在陳玄鶴的視線中翻了起來。被割開的肉皮慢慢地卷了起來,像肉卷一樣貼在他的胳膊上。成行的鮮血順著陳玄鶴的手臂不住滴落時,鑽心巨疼也開始接連不斷地衝擊陳玄鶴的精神。
“住手!給我住手!”張雅妍厲聲怒吼道:“有什麼本事,沖著我來!”
那人冷笑道:“只要你撤掉血誓,我就放了他。”
陳玄鶴也跟著怒吼道:“不能撤!決不能撤掉血誓!”
天道血誓,鬼神共監,可以誓卻不能無故撤銷,除非能找到讓鬼神信服的理由,否則就是戲耍鬼神。輕易撤誓,就算不死,也會受到鬼神嚴懲。
那人哈哈笑道:“就算你不說,張雅妍也不見得會撤銷誓言,她怕受到鬼神的嚴懲!你正好給了她一個借口,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讓你死了!”
“放屁!”張雅妍立刻暴怒道。
“別上當!”陳玄鶴差點兒被張雅妍氣死:“穩住心神,人家挑撥兩句你就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