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尋這幾天都在江家莊園裡,一步都沒邁出去過,當然,也是因為她也出不去。
她去後面的獨棟小樓看望了江老爺子,傭人說,人醒了,但不願見她。
她在門口站了很久,管家林叔出來,看她這麼執著,和藹地勸說:“少夫人,您在這站著也沒用,倒不如先回去,等老爺子精神好些了,我讓人通知您,您再過來。”
溫尋點了點頭,“好。”
……
直到江鶴池葬禮追悼會這一天。
江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去殯儀館。
無論是江家和臨恆在南城的地位威望,還是江鶴池本人的名聲,都足夠讓這件事掀起軒然大波。
當初對外公布他的死訊時,整個商界為之震動,內部動蕩,股票市場也受到很大波動。
叄天后,江家二公子繼位,臨恆重新洗牌,新一輪的股權變動之後,才漸漸穩定下來,然而只有內部管理層才知道這只是表面風平浪靜,實際上暗潮洶湧。
門口聚集著媒體記者,停車場也堆滿了各色車輛,來來往往一廳人,上流圈的各商政界知名人士,身份皆不凡。
有些因事來不了的,便派了下屬助理來,光是花圈,就擺了滿滿一大廳。
肅穆冰涼的氛圍,大廳中間掛著一幅江鶴池的黑白畫像。
程宛顯然對這種場合處理起來遊刃有餘,但近日周轉已耗費了她不少精力,她眼色青黑,神色略顯疲倦,到後面索性就交給隨行秘書來應對,自己去了偏廳專供的休息室休息。
此時,溫尋一個人站在大廳靠浮雕石柱的角落裡,這種人多,表面互相寒暄實際充滿名利的場合她誰也不認識,既說不上話,也幫不上什麼忙,雖然是她丈夫的葬禮,但她總覺得自己在這格格不入。
她和江鶴池結婚一年,但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她是江家的大少夫人。
待了一會兒后她從偏廳左側的門離開,連著走廊外面的是一間玻璃大花房,相較於裡面人滿為患,這邊人少,顯得凄清而僻靜。
透過弧形玻璃窗可見,頭頂灰濛的天空,被烏雲遮蓋,只有淡淡的微光從薄雲透出來。
外面是茂密的梧桐林,下過雨後,顯得翠綠青蔥。
初夏的風帶著一股涼意,空氣中滿是潮濕。
驀地,一道清冽溫和的男音從身後傳來,“表嫂,節哀順變。”
溫尋聽見聲音怔了怔,轉身回頭看去,一名穿著鐵灰色手工長衫的男子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後面,個子很高,不超過叄十歲,鼻翼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顯得氣質內斂,儒雅斯文。
溫尋看了他好一會兒,再聯想他剛才對自己的稱呼,終於想起來眼前這人是誰。
去年剛和江鶴池結婚的時候,她在江家舉辦的晚宴上見過一面,是程宛的侄子,也是江延笙名義上的表哥。
“是你……”溫尋驚訝,然後朝他友好地點了下頭,表情溫淡,臉上看不出多少悲喜,也可能掩飾得太好,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對方回應道:“我叫程宴。”
她曾經聽說過此人的事迹,程宴是國內外著名的外科醫生,年輕有為,二十五歲從美國加州知名大學博士畢業,二十八歲回國,目前在南城的省二院任職。
按照江程兩家的關係,既然是江鶴池的葬禮,無論工作多忙,他都要來一趟。
程宴看著眼前這個只有二十歲出頭,比他小了好幾歲,名義上卻是他表嫂的年輕女人,不禁覺得好奇。
她頭上戴著一頂英倫風的黑色蕾絲紗帽,網紗略微遮住了她的眉眼,挺翹小巧的鼻尖線條,兩片殷紅的唇瓣抿著。
她回過頭去,視線落向前方的梧桐林。
外面喧囂,她站在這裡,卻如同置身事外,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清冷氣息,很吸引人。
無人開口,氣氛僵凝下來。
見她不說話,程宴以為她是沉浸在丈夫離世的悲傷里,便安慰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活著的人最重要的是過好往後的日子……而且,我想表哥他在天之靈也不希望你過得不開心。”
溫尋側眸看了他一眼,這話讓她露出一抹笑容,“我明白,謝謝你。”
溫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這個時候,就是再難過也沒有用。
但他的話,讓她心裡一暖。
這個只見了兩面的半個陌生人,是第二個安慰她的人,第一個,是文清。
程宴猶豫片刻,“雖然這個問題不太合時宜,但我想知道,我表哥他是怎麼死的?”
溫尋微愣,想起江鶴池的死因,她抿了抿唇,“你不知道嗎?他是死於心臟病。”
程宴語氣意味深長,“是嗎?”
醫院公布江鶴池的死因是心臟病,毋庸置疑,程宴也知道江鶴池自小是有這個疾病的,按照目前社會的醫療技術水平並且長期接受治療的情況下,雖然不能根治,但至少能延長几年壽命。
何況那病,聽程宛說,已經很久沒有複發過……
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程宴收起內心的想法,沒再問下去,鏡片后的眼睛從她臉上劃過,落在她裸露的白皙手臂和小腿上,唇邊扯出一抹微笑,“要進去嗎?這裡還挺冷的。”
“嗯。”
兩人一道沿路返回。
溫尋跟他不熟,也沒什麼話題聊,但程宴顯然和她相反,他性格隨和,也好相處,和他說話,既不逾矩也不會讓人覺得不適,這一路,獲取了溫尋不少好感。
剛從玻璃花房回到正廳,一道人影突然衝到她面前,溫尋來不及反應,一個巴掌利落地落在她臉上。
“賤女人,就是你害死了我大哥!”
臉頰頓時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她耳邊轟鳴,整個人直接愣在原地。
巴掌聲響起的那一刻,周圍傳來一陣驚呼聲。
眼前這個嬌縱蠻橫的女孩,打扮得年輕靚麗,一張俏麗的小臉卻充滿了對溫尋的敵意和憤恨。
她是江鶴池的同胞妹妹江唯予,年紀小,目前還在上大二,她是住宿生,平時都在學校住,放假才回來。
江唯予怒在頭上,正要朝溫尋撲過去,程宴率先擋在她前面,“唯唯!”
江唯予這時才注意到程宴也在這裡。
見他將溫尋護在身後,江唯予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表哥,你怎麼護著這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