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很安靜,只有雨刷工作的聲音。早上還是小雨連綿,等下午叄點多從酒店忙完出來,才發現居然已經暴雨如注。陸揚誠向酒店借了把傘,先去把車開到門口,簡殊再上車。
簡殊衝動一言后,自己心裡也有點後悔,她無意識的摳手裡的捧花。當時受氣氛感染就脫口而出,想找補說自己是開玩笑的又怕他覺得自己反覆無常,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簡殊是路痴,好半天才看出不是回家,她打破沉默:“我們這是去哪啊?”
陸揚誠看她一眼:“去你家。”
這下簡殊也顧不得了,連忙解釋:“我剛剛說的太草率了,你不要當真啊,我們什麼都沒商量也沒準備,不要衝動、不要衝動。”
陸揚誠好笑的睨她一眼:“怎麼了,我覺得你說的也挺對的,我們認識很久了,在一起時間也不短了,是時候該考慮考慮再進一步了。”
這話說的沒毛病,簡殊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悄悄帶上痛苦面具。陸揚誠看著反光鏡里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不再逗她:“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但是提醒我想起來,你跟那邊聯繫的少,戶口本這種重要的東西每次回去拿也不方便,倒不如借這個機會拿來把你遷出來,這樣少見面,也不會讓你每見一次都不開心。”
自己不過是無心之語,他便想了這麼多,簡殊討好的捏捏他的右臂:“抱歉,是我太任性了,總是不考慮後果就想什麼說什麼了。以前的我就不會……”
“以前的你什麼委屈都不說,把自己縮在殼裡,別人對你好你還要咬人家一口。我好不容易把你調教成現在這樣願意表達,你居然還覺得以前好?“趁著等紅燈的時間,把她拉過來狠狠的捏了一下臉。
雨越下越大,越是往簡殊家的方向開雨勢就越密集,雨刷已經不能很好的掃清視線,簡殊透過車窗看見地上積了很深的水,趕緊勸他先停下:“這雨越下越大了,要不你先靠邊停等會兒,我感覺這個時候開太危險了。”
確實看不太清前面的路了,擋風玻璃上的雨滴像是窗帘的層層蕾絲,雖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卻也不能拿生命開玩笑。陸揚誠勉強辨認著方向找路邊臨時停車的地方停了,打開窗戶看了一眼,沒有探頭也沒有交警,許多車都停在這邊等待雨勢放緩,他便也放心不動。
已經傍晚了,天色變暗,路上的行人沒多少,只有車輛的鳴笛聲和遠光燈豐富著街景,陸揚誠隨意掃了一眼,發現有個大叔站在馬路中央。風大,把他的雨披帽子吹了下來,他脖子上掛著哨子,衝過來的車輛打手勢,嘴裡還喊著些什麼。
雨聲龐大,只能勉強從間隙里聽得“……井蓋,……空的,掉……”的破碎字句。估計是井蓋不見了,這個大叔怕來往車輛輪子陷進去,於是站在路中間指揮。
他叫簡殊過來看,誇讚著大叔的善良,卻沒發覺湊過來的簡殊面色青白。
“善良嗎?”她打斷陸揚誠的讚美,“他就是我爸。”
陸揚誠愣住,見簡殊扯出了個難看的笑:“確實善良,全國人民優秀jc年年有他,轄區百姓都誇他認真負責,他也很得屬下的心,都發自內心的愛戴他,每年過年都有不少人過來拜年慰問。”
“他對下屬好,對百姓好,對親戚好,唯獨不見他對我好對我媽好,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簡殊放聲痛哭,喧嘩的雨聲都蓋不住她的嚎啕,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的表現出對父親的怨懟,陸揚誠想抱著她,但她只願縮在座位把頭埋在臂間。
他理解,如果簡殊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她可以名正言順的恨他,可以把對他的一切怨言宣之於口。可偏偏他是一個好人,他甚至有為社會貢獻的愛心,這讓簡殊在這條道路上格外孤獨,甚至對他有不滿都要捫心自問是否是自己錯了。
“有人說他是英雄。”她哭到抽抽,講話斷句都有點困難,“因為他曾經救過流浪兒童資助他去上學,那英雄的家庭就活該被犧牲嗎?有沒有人在乎過英雄的家人並不想被拿去獻祭,他們也想自私一點的過好自己的生活……”
陸揚誠沒有辦法回答,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英雄願意做英雄,可是英雄身邊的人是最不期待英雄主義的人,他們的不滿與悲傷被淹沒在社會的輿論與周邊的誇獎之下,最後都化作了沒有人在意的一縷青煙。
他們在原地停了許久,直到雨勢放緩才重新啟程。簡殊哭到打嗝,好不容易被陸揚誠安撫睡著了,到了簡殊的家,他本來想叫她醒來,靠近才發現她倚在臉邊的抱枕濕了一大片。
原來她睡著都不曾停止流淚。陸揚誠不忍叫醒她,便獨自下了車。來之前他與簡母聯繫過,因為夫婦倆分居,簡母告訴他家裡的位置和戶口本放在哪,囑咐他用簡殊的鑰匙回去拿就是了,不需要去知會簡父。陸揚誠也是如此想,剛好簡父在街上指揮交通,他打算拿了就走。不想出了卧室門撞見了簡父。
他一身濕透狼狽,反應卻很快,迅速抄起門口的一把掃帚防身。陸揚誠趕緊解釋:“您別誤會!我是簡殊的男朋友,回來幫她拿戶口本的!”
怕他還不信,又把自己的皮夾給他看:“我叫陸揚誠,您看,這是我的身份證。”
簡父一臉狐疑,但是放下了掃帚。他面相堅毅嚴肅,簡殊不笑的時候極像他,一看便知是他的女兒。他厲聲問:“既然是我女兒要拿戶口本,那怎麼不是她回來?”
陸揚誠終於找回了場子,他收起自己的東西,輕描淡寫道:“她不想見到您,至於為什麼,這個您應該清楚。”
他說完辨識著簡父的神色,果然在他眼中找到了受傷的躲閃,陸揚誠不會放棄來之不易的補刀機會,乘勝追擊:“之前伯母來找過簡殊,因為簡殊當時出了車禍正在休養,我代替她和伯母交談了幾句,後來聽說她與您分居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言語有什麼不妥,讓二位誤會,今天見到您,也好跟您解釋一番。”
陸揚誠知道自己這話很綠茶,但是一個當兵的老男人,分辨不出話術。涉及到自己和妻子分居的秘辛,簡父不得不聽他說幾句。陸揚誠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笑眯眯:“從哪裡開始說起呢?就從我跟簡殊分手說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