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將盡,天麟連戰皆北,老英雄依舊精神抖擻,毫無倦意。
杜冰已看出愛郎眼神閃爍,似有滿腹心事,於是,舉袖掩口,佯裝打了個呵欠。
杜老英雄立時發覺,慈祥地笑著問:“冰兒,倦了嗎?”杜冰輕蹙黛眉,微微點了點頭。
老英雄愛女心切,立即一推棋盤,哈哈一笑,說:“既然倦了,我們大家休息吧。
”說著,由椅上站了起來。
天麟如得大赦,感激地望了杜冰一眼,兩人給老英雄請過晚安,雙雙走出屋外。
老英雄見這一對小兒女,眉目含情,心中高興萬分,立在上房門口,目送天麟杜冰回房。
杜冰本想再與天麟多廝守一會兒,偏偏爹爹一臉慈祥地立在門口,只得滿心不願地走回自己的房中。
天麟走進廂房,桌上紅燭高燃,第一眼便看到床角放著面具和黑衫,天麟這才想起,杜冰正午來時,已將黑衫送來。
於是立即反手閂門,右腕一揚,燭光立熄,盤膝床上,靜心行功。
霸王莊的更樓上,梆聲剛剛打了三響,一道幽靈似的寬大黑影,鹿行鶴伏,極端謹慎,悄悄翻出莊院,閃身沒入繞庄茂林中。
寬大黑影一長身形,騰空躍上樹梢。
仰首看天,繁星萬千,西天幾將隱沒的彎月,朦朦朧朧,愈顯得夜靜更深的蕭瑟、凄涼。
朦朧暗淡的月光,照在黑影滿布疤痕的臉上,宛如夜鬼遊魂,令人看了,不寒而慄,觸目驚心。
疤面人雙肩微晃,立展絕世輕功,直向那片荒廢墓地,電掣馳去。
驀地,四野風聲颯颯,不斷飄來忽近忽遠的衣袂破風聲。
疤面人心頭一震,狂馳中,游目四顧,竟有不少夜行人,在田野,官道、疏林間,飄掠賓士。
疤面人嘴含冷笑,倏然仰首。
一聲刺耳驚心的凄厲怪嘯,划空響起,直奔墓地。
這聲怪嘯響起,遠近飛馳的夜行人,俱都停身四顧,面現惶急。
眨眼工夫,疤面人已至墓地,倏斂怪嘯,雙目環視,但見殘墳中,又增新土幾堆,仍留著絲絲血腥。
夜風徐吹,枯草輕曳,幾株孤松,發著嗚咽松濤,如泣如訴,倍增墓地恐怖。
就在疤面人環視墓地之際,一陣衣袂風響,四面八方,遠近各處,無數人影,同時向著墓地電掣撲來。
疤面人一看,仰首發出一陣厲聲狂笑。
笑聲沙啞、悲壯,入耳戰粟驚心,怪嘯餘音仍在夜空飄蕩,厲笑之聲,又直上蒼穹。
風聲倏斂,人影驟失,電掣撲來的人影,竟然一個也不見了。
疤面人一收厲笑,左右一看,數丈外,墳后,草中,竟隱藏了不少人影,俱都眼神閃爍,望著場中,令人看來,有似遍地寒星。
這時,墓地四周,不知來了多少黑道高手,俱都躍躍欲試,待機前撲,殺氣騰騰,危機四伏。
但黑道人物俱是陰險毒辣之輩,機詐百出之徒,雖然來勢洶洶,卻無人先出來動手。
疤面人一掃全場枯草墓影,不禁重重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一聲暴喝,在左側墳後傳來:“衛振清,你休要賣狂,目前各路英雄俱是你的煞星,今夜要將你五馬分屍,以消昔年一劍之恨。
”發話之人,中氣充沛,音質朗然,聲震四野,想是一個黑道有臉人物。
疤面人縱聲哈哈一笑,不屑地朗聲問:“閣下首先發言,為何不現身一見,縮在墳后不出來,還敢厚顏稱英雄,把你的萬兒報出來,也好讓大家聽聽,看看你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 先前發話之人,一聲厲喝:“衛振清,你死在眼前,尚逞口舌之利,老夫是誰,你心裡明白,盡可問問你自己。
” 疤面人哈哈一笑,說:“昔年事物,衛某早已不復記憶,誰知你是什麼東西……” 那人未待疤面人說完,也立即哈哈一笑,掩飾他的窘態,說:“衛振清,你不要裝痴作呆,稍時定叫你知道老夫的厲害。
” 那人話音剛落,不遠處的一具腐棺中,驀然發出一聲大笑,繼而朗聲問:“方才發話之人,敢莫是黔地五毒黑沙掌馬老兄嗎?” 先前那人似乎一愕,立即冷哼一聲,沉聲說:“是又怎樣?” 發問的人嘿嘿一笑,說:“幾年不見,馬兄的火氣愈來愈大了,既然馬兄前來,志在洗雪前恥,何必稍待,就請馬兄身先眾豪,與疤面人放手—搏,也好讓眾豪一瞻馬兄五毒黑沙掌的厲害。
” 五毒黑沙掌已聽出發話之人,正是自己多年的老對頭日月雙環姚燦新,不禁氣得厲喝一聲,說:“姚燦新,你為何不先進場與姓衛的一決生死,難道你忘了削耳之恥了嗎?” 日月雙環姚燦新哈哈一笑,陰惻側地恨聲說:“馬兄首先叫陣,兄弟怎好僭越搶先?” 疤面人早已聽得不耐,劍眉一豎,大喝一聲:“閉嘴……時間寶貴,不要推拖,你兩人不管是誰,先出來一個。
”說罷,望著兩人發話之處,星目中冷電閃射。
疤面人喝問之後,四周一片靜寂,日月雙環和五毒黑沙掌既不出來,也不吭聲。
就在這時,安化城頭火光衝天,只照得半天通紅,吶喊之聲,響徹夜空,不知又發生了什麼驚人事情。
墓地四周立即掀起一陣騷動,所有亮如寒星的眼睛,俱都轉向安化城。
疤面人心中一動,對城中這陣驟然的變動,已料到即將發生的事情。
於是,劍眉一豎,大聲說:“既然沒人出來,衛某可要指名討教了。
”四周又是一陣騷動,望向安化城的百十道目光,再度注視著場中的疤面人。
疤面人如電星目,一掃全場,朗聲說:“現在衛某就請馳名大江南北,威震中原的活無常出來,讓衛某討教幾招掌法。
”疤面人此話一出,全場立趨寂靜,靜得落葉可聞。
四周暗影中,百數十隻亮如寒星的眼睛立即爍爍閃動,似乎為疤面人膽敢向人人懼怕,神鬼見愁的活無常挑戰而震驚,又似乎在尋視活無常,看看這個魔鬼究在何處現身。
驀地,一陣令人戰慄驚心的嘿嘿冷笑,在遠處一株孤松上響起。
緊接著,一道瘦長人影疾向場中疤面人立身的墳頭掠來,快如驚虹,捷逾閃電。
風聲過處,活無常已立在距疤面人三丈處的一具腐棺上。
活無常面現獰惡,腮肉抽動,一雙弔客眼精光閃射,怨毒地望了疤面人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姓衛的過獎了,馳名大江南北不敢當,不過,人見人怕,鬼見鬼愁倒是實情,你我近二十年不見,我已分不清你是人是鬼了。
” 疤面人仰面哈哈一笑,說:“活無常,廢話少說,有本事儘管施展吧。
” 活無常嘿嘿一陣冷笑,陰惻惻地說:“姓衛的,不要心急,只要我的雙掌一翻,你便屍身橫飛,血濺當地。
” 疤面人大喝一聲,說:“不要只逞口舌,有本事使出來。
”說著,急步走下墳頭,直向活無常逼去。
活無常一聲厲笑,怒聲說:“不信你就試試……”試字尚未出口,身形已前掠一丈,右臂一圈,猛力劈出。
一道狂飆,挾著礫砂枯草,直向疤面人捲去。
疤面人冷冷一笑,倏然跨步,右掌閃電迎出。
砰然一聲,沙石疾射,勁力激蕩,兩人衣角飄拂,竟然屹立不動。
疤面人暴喝一聲:“你再接我一掌。
”喝聲中,雙掌運足功力,同時猛力推出。
一陣山崩地裂,似如倒海的勁風,挾著震耳嘯聲,直向活無常滾滾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