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浪子小說21部合集 - 第2738節

他暗自忖道:“小童明明說是往東而來,迄今未見,怎麼一點痕迹都沒留下,難道說小童是騙我不成?”其實小童並沒有騙他,只是姑娘背著母親,又避著氓山二毒及龍門四怪緊迫追隨,東奔西竄,已是轉向,與謝雲岳所走路徑南轅北轍了,是故不見。
謝雲岳不禁猛一回頭,又往來路飛馳,走近雲霧山莊時,只見一片殘垣斷壁,人頭紛紛忙亂救火,殘燼尚未撲滅,濃煙瀰漫著,稍一留覽,跟著又飛掠而出。
他來在瀑布源頭處停著,夕陽殘眼裡,流霞滿天,瀑聲如雷,飛珠濺玉,景色無比。
可是愛侶芳蹤已杳,心情宛如鉛重,人是感情動物,多日來耳鬢廝磨,片刻溫存,已是難分難捨了,如今呢,似夢似幻,心靈上只留下一片空虛,忽忽若失,久之,突然雙目突露出威稜,若有所得,掉頭又往雲霧山莊縱去。
山莊屋宇幾乎毀去了四分之三,只剩下西邊的一列廂房因遠離火場,竟安然無恙,此刻庄中新遭大故,防守未免稍形鬆懈,謝雲岳一路閃進,並未受到任何阻截,置身西廂窗外一顆枝密葉茂的梧桐樹上,暮色蒼茫下,任誰也不能覺察樹上藏得有人。
西廂長長一列鏤花窗格,竟是全部敞著,室內人物動靜均可一覽無遺。
謝雲岳人一藏好,就瞥見任龍右臂右腿白布緊裹著,布上滲出紫黑色的血跡,由其他三怪扶著進內坐下,是時夕陽下山不久,尚留著殘餘的光亮。
可以看得極其清晰,四怪眼圈都是紅腫老高。
他們圍著一張檀木上嵌白色大理石方桌坐下,任虎舉掌向桌一拍,叭地一聲,好端端地石面四分五裂,只見他睜眼罵道:“我就不相信,這少年劍術就這麼利害,明幾個我就要尋遍江湖,非找著他不可。
” 任豹哼了一聲,道:“二哥,別叫人笑話了,以娘的那高身手,尚不能架抵人家一劍,縱然你找著了,還能把他怎麼樣?”謝雲岳心知在說他,心中暗笑不止。
任虎橫眉怒道:“怎麼,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難道你就罷了不成!” 任豹冷笑道:“誰說了罷手,凡事總得有個計議,謀定後動,誰像你這毛包脾氣。
” 任虎眼睛一翻,正待發作,任龍連連揮手阻住,道:“豹弟說得確也有理,老二你這暴躁性情可要改改,所來的兩少年無一不是好惹的主兒,也只怪我們過於託大,說什麼雲霧山莊犯者必死,多年來江湖路人謹守此戒,無不先通報才敢入庄。
因循鬆懈,才讓兩少年輕輕得手。
” 說至此,頓了一頓,長嘆了一口氣,又道:“就拿背出霞兒的那個少年來說吧,只騰出一隻手,便將我們兄弟四人逼得無法還手,若不是氓山二老來很快,愚兄這性命亦將難保,你道好容易的么?”這話顯然是說任虎聽的。
任豹介面道:“氓山二位老前輩不知現在得手了未?” 任龍搖搖頭道:“邙山道上,陵墓叢叢,易於藏身,加以天色已晚,這少年又身手奇絕,說不定雙方還楞著呢。
”謝雲岳聽得邙山二字,急不擇身即往回縱去,帶起枝葉微響。
任虎立時警自覺,一場腕,五隻“黑芒釘”電射打出,只聽得一聲冷笑,“黑芒釘”已然反擊回來,打在桌面上火花迸冒。
任虎任豹同時躍出一看,只見寒風習習,枝葉做晃,那曾見得人影,人家已走老遠了,再追也是白費,無言喪氣返回室內。
邙山墓道,看起來極為深邃陰森。
而謝雲岳此時也找著顧嫣文,兩人拾抬級而下,謝雲岳一眼瞧見有個黑衣婦人蜷卧墓道中,姑娘搶前一步喚了一聲:“娘。
”那黑衣人應了一聲,姑娘兩手抱著輕輕一拉,支著墓碑上坐好。
謝雲岳這才瞧清楚了,面龐與姑娘長得一樣一樣,美秀俏麗,只是十餘年囚禁,顯得十分憔懷,額上多了幾條皺紋,但見她一隻星眼緊瞧著自己臉上,他立時悟出自己仍帶著人皮面具,“啊”了一聲,伸手揭下。
他發覺顧母星眼亮出光輝,面泛笑容,忽又幽幽一嘆,道:“嫣文,娘現在形同廢物,你救出娘來又有什麼用,只是娘見你終身有靠,也安心了。
” “娘,盡說這些喪氣話做甚,女兒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尋人與娘治好。
” 謝雲岳早就看出顧母軟癱,似是為人點上陰穴,當時又不便相問,此刻,才問道:“文妹,伯母受了傷么?” 顧嫣文滿面幽怨之色,轉頭望了謝雲岳一眼,說:“娘被老賊婆掠來時,便逼著娘嫁與任龍,娘堅執不允,老賊婆竟下手點了陰蹺諸穴,致手足不能動彈,聲言一日不允,即一日不解上穴道,你想,我娘怎能應允,為此四肢筋絡俱已萎縮,所幸老賊婆尚念師徒之情,三餐衣食不缺,且攔住任龍對我娘無禮,不然……”說至此處,不禁嗚咽出聲,又道:“雲哥你看賽華陀魏平洛可以治好我娘么?” 謝雲岳心中惻然,沉吟片刻,說:“若是最近點中的,三兩天便可恢復,但年代已久,主筋枯萎,非短時間可能奏效尚需靈藥調治榮筋活血,使之逐漸增強活力,賽華陽也許可以,但長途跋涉,人何以堪,論說愚兄對醫治穴道頗有心得,不過男女……” 顧母忽然介面道:“謝賢侄,武林中那有這多忌諱,何況你與嫣文這段關係……”說至此倏口不言,謝雲岳何等聰明已聽出顧母話中涵意,露出自己既是有半子之份,盡可下手療穴,不由心下微微作難。
姑娘在火把子光輝映照下,粉臉顯然格外嬌紅,只聽她笑道:“怎麼雲哥你還會醫病之學,任七姑手法獨凸,別具一格,外人甚難破解,你有此奇學,日來我怎沒聽你說過。
” 火褶將已燃盡,吐出微弱火苗,謝雲岳忙道:“此地不宜多作耽留,方才二毒身旁所懸盛裝毒器革囊,被我下手盜來,當時並未發覺,以他們之功力,此到必已知曉,恐他們返回此處,我先上去打發了他們再說,你可收拾一下。
背著令堂同奔開封天馬鏢局,再商救治之法吧。
”說著,身形微晃,就到了墓口,移開墓碑鑽出,再又封好。
繁星滿天,鉤月斜掛,一陣陣朔風,夾起塵砂,在這山陵面層湧起一片黃霧,月色映照在邙山墓地上,平添了幾分凄涼鬼氣。
謝雲岳騰身在方才下手之處負手眺望,片刻間,即聽得兩聲長嘯傳來,高吭悠亮,就遙見遠處墓地上,兩條黑影起伏穿落,在風砂中倏隱倏現,片刻就到了近前。
二毒一停身,即瞥見謝雲岳立在高陵上,兩人同時一聲大喝,身形即撲向高陵,動作之快,眨眼即至。
岷山二毒足一沾上,也不出聲,便欺身四掌飛擊,出手都是尋向重穴。
謝雲岳微一冷哼,夷然不動,四掌堪填到得身前,兩手疾地向二毒腕脈一拿一放,哈哈大笑聲中,人已凌空,“旋龍升天”,人已拔起五丈六七,霍地放開身軀,兩足五踹,去勢如電,眨眼已落在十數丈外高阜上。
這份絕世的輕勁身法,看得岷山二毒暗暗驚心,方才一拿自己腕脈就覺遍身酥麻,剎時有功力全失感覺,不過經他一放,真氣又復運行,僅比一點,足聽證明人家武學已過高深莫測地步,兩毒不由相對苦笑了笑,眼前謝雲岳負手佇立高阜上,冷淡的瞻輝映在他臉上,依稀可見鄙視不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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