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人目光如電,冷冷的道:“你們快叫新……”但剛說出“新”字,突聽左廳席上,有人噫了一聲道:“你們怎麼來了?”接著又道:“他們四個,沒你丁總鏢頭的事。
” 這句話好像是對丁伯超說的,話聲甫落,只見南首屋脊上,青袍人面前忽然多了一個身穿灰佈道袍的瘦小老道人,腰間布條上還斜插著一柄拂塵,像是剛從下面縱上去的。
但大廳和兩廂數十席上這許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他是如何上去的。
丁伯超心中更是一怔,這大天井兩側左右兩廂共有二十席酒筵,坐的都是一些丁家莊附近的鄉親故舊,和不請自來的江湖朋友,由兩名師弟負責接待。
這個灰衣瘦小老道,自己並不認識,不知是什麼人?再說灰衣老道剛在青袍人面前現身,青袍人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右腕抬處,手中已多了一柄兩尺長的精鋼摺扇,豁的一聲摺扇就像半月形的打了開來,精光閃動,一望而知摺扇每一片扇頁,都鋒利如刀,拿在手中宛如一柄開山大斧。
青袍人身後三個勁裝漢子也毫不含糊,同時唰的一聲,各自掣出厚背鋼刀,品字形圍上去。
這一段話,說來稍嫌費時,實則僅是灰衣老道在青袍人面前現身的一瞬間事。
灰衣老道嘿然道:“貧道已經告訴過你,不準上丁家莊來,你自以為運氣解開穴道,就可以不理貧道說的話了么。
” 青袍人似是怒極,雙目精芒如火,口中“嘿”的一聲,右手翻動之際,精鋼摺扇划起一道精芒,有如巨輪般朝灰衣老道身前輾了過去。
這一片精芒,快得無以復加,凌厲無前,直把丁老爺子、謝傳忠等人看得莫不聳然動容,但因雙方相距極遠,一時之間,誰也來不及出手搶救。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喝了聲:“去罷。
” 喝聲入耳,但見青袍人摺扇劃出的一輪精光,原式不變,摹地凌空飛起,一團耀目精光就像皮球一般,朝庄外划空激射出去,去勢之快,快若彗星。
那三個勁裝漢子一見令主被灰衣老道連扇帶人飛摔出去,口中不約而同吆喝一聲,三條人影一閃,品字形向中間撲到,三柄厚背鋼刀迅快無倫朝灰衣老道劈落。
這一著,當真聲到、人到、刀到。
任你灰衣老道有多高的武功,也會措手不及。
但事實上卻並不如此,大家沒看清灰衣老道是如何出手的,但大家卻看到雪亮的刀光像一道長虹般呼的一聲朝庄外飛去,接著第二道長虹又相繼飛起,第三道長虹也在第二道長虹之後,銜尾飛了出去。
這三道長虹相繼飛去,自然是三個青衣漢子連刀帶人被灰衣老道依次摔了出去,但大家弄不懂三個青衣漢子是同時攻上去的,幾乎很難分辨出先後來,何以灰衣老道在他們同時搶攻而上的一招之間,能夠從容不迫的一個接一個揮手摔出? 大家還在仰首看著一道接一道飛出去的長虹,等三道長虹消失,南首屋脊上的灰衣老道,也忽然失去了蹤影,只有他蒼老聲音卻在此時飄進大廳:“現在沒事了。
” 丁家老三丁季友和祝秋雲結婚之後,小兩口十分恩愛,自是不在話下。
結婚那天晚上,雖有四個不速之客光臨;但從對方現身說不到兩句話,就被一個灰衣老道攬了過去,把他們一個個擲出庄外。
當時也曾引起一番揣測,卻因這件事對丁家莊並沒有構成什麼威脅,事過境遷,大家也就漸漸淡忘。
只有丁老爺子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他既想不出自己有何仇家?也不認識那四個人,只有囑咐老大丁伯超對武威鏢局凡事小心,也交代老三丁季友日常多注意些莊上的事兒,同時也要管事丁福,加強莊上防護,和多加巡邏的人。
說起丁福,莊上所有的人,除了丁老爺子,沒一個不稱他一聲“福老爹”。
他一身武功,當年還是和丁老爺子從小一起苦練出來的,如今雖然上了年紀,卻並沒有擱下來。
每天一清早,就在他住的小院子里,練得虎虎生風,勁氣充塞整個院落,武功稍差的人,根本無法走得進去。
大家背地裡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做“金甲神”。
福老爹平日里待人接物,和和氣氣,但一旦激怒了他,腰背一挺,鬚髮戟張,也確實有些金甲神的威勢。
如今丁季友婚後已經三個月了,丁家莊一切平靜如往,沒有發生過一丁點的事故,連丁老爺子也把老三結婚那晚的事兒,淡然忘之。
一鉤新月斜斜掛在天空,月淡星稀,夜色已深,天氣還是相當炎熱。
新房裡(新婚才三個月,當然還可以稱之為新房)只有妝台上還點著一盞銀虹,燈光柔和而不太明亮,靠南的兩扇花格子窗,並沒關上,還是沒一點風。
丁季友身上穿著一套白紡綢衣褲,腳上拖著一雙涼鞋,還在不停的揮著蒲扇,但他身邊一張小几上,卻沏了一盅熱茶。
喝茶當然要喝熱的,儘管揮汗如雨的大熱天,還是喝熱茶才能解渴。
祝秋雲坐在她丈夫身邊,手中也在扇著蒲扇,但她三扇之中,卻有兩扇扇著丈夫。
這一情形兩人雖然沒有互相依偎,但坐得很近,話聲也說得很輕,近於喁喁情話,新婚燕爾,有甚於畫眉者?小兩口還在乘涼。
中伏天氣,正是最熱的時候,就是晚上,燥熱也並未稍消。
祝秋雲用手抿著小嘴,輕輕打了個呵欠,偏頭道:“三郎,老爺子要你明天到南昌去,時間不早了,還是早些睡吧。
” 丁季友喝了口茶,放下茶盞,朝她含笑道:“天氣這樣炎熱,睡也睡不著,還是再坐一會,涼快涼快的好。
”話聲甫落,突然房門口有人冷冷的“嘿”了一聲。
丁季友一怔,別過頭去,朝房門口問道:“門口是什麼人?”房門適時被人推開,一個人影緩步朝房中走來。
要知丁家莊雖是武林中人,老爺子家規素嚴,這第二進內住的是女眷,平日連莊丁們都不準進來,何況這裡還是上房。
丁季友夫婦很快站起,目光一注,才看清進來的竟是一個身穿青紗長衫的陌生男子,一手搖著摺扇,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望著丁季友夫婦,臉色冷漠,嘴角微撇,似笑非笑,一看就知他沒安著好心。
丁季友雙眉一豎,冷喝道:“朋友是什麼人,夜闖人家閨房,所為何來?” 青衣人只看了他一眼,沒加理睬,就朝祝秋雲道:“香珠,你知罪嗎?”他叫出“香珠”二字,聽得祝秋雲嬌軀機伶一顫,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望著青衣人驚顫的道:“你……” 丁季友看得大怒,一下擋在嬌妻身前,喝道:“朋友究是何人……” 青衣人左手一揮,冷哂道:“沒你的事,還不給我滾開。
”他這右手一揮,不知使的是什麼手法,丁季友驟不及防,但覺對方手勢一下拂上自己右肩,幾乎連閃避都來不及,半邊身子驟然一麻,就再也動彈不得。
青衣人再也沒去理他,右手緩緩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手掌一攤,朝祝秋雲面前送去。
祝秋雲方才聽他叫出“香珠”二字,心中已可猜到他是什麼人了,此時看到他平攤的手掌上,赫然是一塊鐘形金牌,一時不禁臉如土色,慌忙躬身道:“小女子拜見令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