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路人。
確切來說已經不是人了。
現在的人類會叫我「喪屍」，對我們這一族群比較有研究的會稱呼我「五階喪屍」。
但我現在只能是路人，因為我拼好了大部分的記憶，獨獨還沒拼到名字那一塊。
這真是令屍悲傷。
「阿……」小屋內又傳來低低的喘息，彷彿再也禁受不住地啜泣著。
我面無表情的經過，這可不是因為我有聽牆角的愛好，純粹這裡是我散步的固定路線罷了，而且反正這已經是每十日的日常，聽聽也沒什麼。
老闆跟他的寶物又在裡頭做些不可言述的事兒。
是的，我稱呼他為老闆。雖然老闆應該不記得我，但其實我也是他的員工。
那一日發生時我很快就沒了意識，等沐浴在強烈的刺痛感中尋回意識時，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了，萬幸的是當時我人在公司，所以就算沒了意識也是乖乖跟著大伙兒走，這才能繼續跟著老闆。
老闆不愧是老闆，就算不是人了也能成為不是人中的王，對此我以下省略十萬字的讚頌，因為現在說了也沒人會聽。
關於老闆與他的寶物的二三事，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因為面試那天我就在現場。
面試的時候，老闆居中間大位，而我也在，嗯，打雜，我沒做到主管，自然不可能陪老闆一起面試考核新人。
老闆是個很強勢的人，或許因為他是白手起家的關係，他相當自負而霸道，雖然待遇很好但伴隨的壓力也很大，我就眼見某個部門經理頭上原本茂密的小山逐漸稀疏成沙漠荒原，據說是內分泌失調？真可憐。
有幸見到老闆的幾次里，他永遠是高高在上而威嚴內斂的，那眼刀一掃簡直能凍死人。
所以當那個瘦弱的青年走進來時，我的感受也特彆強烈，那個青年有些瘦小，看上去營養不太充足；膚色蒼白，顯然不愛運動；走路還有些輕微跛腳，因為走得慢所以不明顯，但若是走快了，沒準會平地摔也說不定。雖然他力持鎮定，但仍看得出內里的緊張，就我來看，這個人並不特別。
可是，老闆的眼睛亮了。
就像貓遇上了木天蓼，狗摸到了肉骨頭，老闆的眼睛有一瞬間閃閃發光。
那一刻，我感覺到命運的奇妙，同時也混雜了淡淡的同情與看好戲的心思
果然，老闆並沒意識到自己真正的想法，而是順應了某些惡劣的渴望，開始欺負那個倒楣孩子。
就如此刻──
「我要你倒杯茶給我，你倒給我滾燙的茶？」老闆用有著漂亮唇形的嘴吐出挑剔的話。
喔，是的，我的打雜工作被搶走了一部分，比如倒水。
那個青年有些無措，茶不就是用熱水沖嗎？我猜他一定這樣想。
「我問你，你估計一下，這杯茶要多久才能變溫？」
「二十分鐘？」青年不太肯定的答。
「所以你要我等二十分鐘才能喝上一口茶嗎？」
「抱歉，我馬上調整。」青年垂著頭，相當乖巧的樣子。
諸如此類的事件開始層出不窮。
「你這報表怎麼分析的？拿回去重做！」
「工作時你的衣著就代表公司的門面，我給的薪水不夠你買好一點的衣服？」
「他今天為什麼沒來，什麼？他請假七天？跟他說以後他假單要親自給我批！」
……雖然老闆如此幼稚，還有些公私不分，但老闆也是有優點的。
他從不嘲笑那青年的腳。
就彷彿他一切都再正常也不過，該罵就罵、該使喚就使喚。當然，該誇獎時也是會給獎勵的，雖然次數很少。
甚至我曾經看到兩個在背後偷偷議論那青年的員工被老闆大發雷霆的痛罵一頓的畫面。
……老闆也是很護短的。
而那個青年的韌性比我預料的好很多，就彷彿老闆的各種要求，他都能去蕪存菁，只留取有學習性的部分，讓自己吸收營養、成長茁壯。
這樣想來，也許反而是我太看輕他也說不定。
如果能夠一直下去的話，或許是另一個故事了吧，可惜命運並不眷顧這一切。
幸好，老闆即使不再是人類，也還是靠著自己的力量找到他了。
那現在的老闆又如何呢？
相較我一片一片慢慢找回自己的記憶，老闆他嘛，似乎並不太重視這些。
他沒拼回來的記憶非常多，多到現在的老闆個性跟從前已經不太一樣了，但老闆依舊是老闆。
他拋棄掉一些東西，只因為他光顧著拼回對一個人的記憶。
那恐怕是在成為一個新的形態后，老闆唯一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