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連夜又炒了一鍋,在鍋里悶著,開始蹲在地上算成本。
油,調料,田螺,還有鍋。
就這麼炒下去,他家鍋遲早要完。
他的人工按三叔到鎮上碼頭卸貨算,一天三十文。
刨去要給那幾個小的點當零嘴抵工錢。
“對,還有顏君齊。”盧栩嘿笑一聲,小書郎瞧著還挺愛吃的。
盧栩算啊算,拿家裡最小的碗從鍋里往罐子里舀,算好一鍋能舀多少碗,就按小碗賣,一碗五文,他賺兩文。
賬算好了,他還得去做做物價調研。
從盧家村向東,成人腳程步行小半個時辰,大約四十分鐘,就能抵達最近的飲馬鎮,傳說前朝他們鎮上出過將軍,在鎮河邊飲過馬招過兵,他發達后,鎮名也從河陰鎮改名叫飲馬鎮了。
小鎮不大,五天一集,因為他們這兒村鎮集中,走過來也不太耽誤功夫,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都愛來趕集,買買油鹽醬醋,換點農副特產,買塊豆腐。
鎮上主要的人流也就是附近村來趕集的農民。
另外,他們鎮上有個碼頭,每個集有人從縣裡乘水路進些時令東西來鎮上散賣,糖,糕點,花布,春天賣織具、農具,夏天賣防蟲防暑治腹瀉的藥丸,秋天賣棉花,山貨,他們這兒不常見的瓜果……賣的比縣裡還貴。但從鎮上到縣裡坐船要二十文,一走又要一整天,村民算來算去還是這麼零買划算,只有年節採購,村人才會相約去趟縣裡。
除了賣,他們也收東西。
在碼頭邊租個棚子,擺上桌椅,採購糧食、乾柴、蔬菜、席子、籃筐、粗布、菜乾等等。
價錢壓的低,但要的量大。
顏君齊家編席,秋冬采蘆葦,回家劈成篾子,編席編筐編籃子,趕集背到鎮上賣一賣。過晌賣不掉的,就低價賣給碼頭貨商。若太陽快下山才賣,價會被壓的更低。換了錢除了家裡用度,再到鎮上唯一的書局買些便宜紙墨。
往常都是他爹來,他爹去服徭役又意外沒了,幾個月下來,家裡積了不少席。這次盧栩要來趕集,顏君齊便背著席子陪他一起。
他們家也沒錢了。
第6章 趕集
顏母將席子卷好捆好,幫顏君齊背到背上。
十五歲的顏君齊馬上又被壓得矮了一截。
她心疼,眼睛紅了紅,又忍回去,“便宜些也無妨,能賣掉就好,回來買一斤鹽,剩下的錢你買些筆墨。你和栩哥兒中午餓了記得買些吃的。”
顏君齊點頭,“知道了娘。”
盧栩背著個筐,那罐炒田螺裝在框里,一早元蔓娘還去河邊拽了些寬大的葦葉,給他當袋子使。
光滕筐就挺沉了,盧栩掂了掂,無比懷念輕還結實的塑料袋。
他默默嘆口氣,從家裡出來。
元蔓娘追著他在後面囑咐,“若能賣便宜些也賣,賣不掉背回來也無妨,看好錢,路上當心些,別賣到太晚,天黑前和人結伴回來。”
“知道了。”盧栩抓著肩膀上的麻繩,滿腦子都想著怎麼背筐才能輕鬆點。可他出門看見顏君齊,馬上就說不出話了。
顏君齊站著都費勁,怎麼走?!
他本想問問顏母,這是把兒子當牲口么,可見她紅紅的眼睛,又把話憋回去。握了握拳,又鬆開。顏君齊和他一樣,已經是家裡頂樑柱了。
顏母見他出來,不免也囑咐他照看顏君齊。
盧栩應了。
以前盧栩好歹還去過縣裡,也常常下地務農,顏君齊從小就讀書,哪干過重活。
他們倆走出村口,看不見顏母和元蔓娘了,盧栩問:“能行嗎?咱倆換換?”
顏君齊搖頭。
盧栩:“你這樣累病了,看病更花錢。”
才到村口,顏君齊已經滿頭汗,他文文靜靜笑起來,“這席子看著大,其實輕,我若背不動了,再煩你幫忙。”
盧栩無奈:“行吧。”
他見顏君齊走的費力,也不好說什麼,以前盧栩和顏君齊還真不算太熟,顏君齊大概累了也不好意思麻煩他。
盧栩落後一步,從後面托住顏君齊的席捲,顏君齊肩上驟然一輕,回頭,對上盧栩不耐煩的臉。
盧栩豪橫一仰頭,不容置疑:“走!”
顏君齊點點頭,“多謝。”
平時幾十分鐘的路,他們倆走了將近兩小時,到了集市,好位置已經被人佔個差不多了,若只有盧栩,他隨便找兩個攤子的縫隙就擠下了,但顏君齊的席子要鋪開給人挑選,得找塊整齊的空地。
顏君齊看了看,開口道:“栩哥我自己去找地方。”
盧栩:“一起。”
他得講義氣,哪能這麼點困難就讓顏君齊自己找地方去,這孩子臉皮薄,八成不會講價,他不看著還不得被騙坑裡去?“咱們一起出來的,當然得一起。”
盧栩帶著顏君齊,左找右擠,在一個藥鋪前擺了攤子。
藥鋪掌柜站在櫃后抬眼往前瞄,“哎,哎,別擋了門!”
盧栩回一聲“那不能,您放心。”幫顏君齊解開繩子擺好席,放下筐子,從罐子里舀了半碗炒田螺進了藥鋪,“自家做的下酒小菜,您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