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宋秉成吃驚道。
更令他吃驚的事情發生了:睜開眼睛的瑪麗霍夫曼,眼珠也變成了和漢斯如出一轍的白色,她呲著牙,喉嚨里發出聲聲嘶吼。她拚命掙扎著,卻被束縛帶控制住了暴起傷人的行動。
宋秉成倒抽口氣,護工尖叫起來,司機聽見動靜轉頭看了一眼,大喊道:“上帝啊,她也被傳染了!救命!救命!我們是不是都要被傳染了!”
兩個護工被嚇哭了,謝期面無表情:“閉嘴。”
她的聲音沉著冷靜,在這種場合下奇異地安撫住了眾人。司機抖著嘴唇不再說話。
謝期看著窗外發瘋的人群往醫院外奔涌,說:“用不了多久,整座城市都會崩潰。如果政府無法控制,只會把這裡徹底放棄。司機,你往最近的洲際公路上開,快。”
司機也顧不得別的了,轉身狠踩油門,撞飛前面攔路的人群,一個護工忽然帶著哭腔道:“我的爸爸媽媽!上帝啊他們還在家!拜託了請把他們也帶上。”
其他人沒說話,大概沒什麼牽挂,謝期當機立斷:“你家地址在哪,告訴司機,順著往你家的方向去洲際公路,找得到就帶上,找不到就算。”
護工哭著道謝,雖然眼前場景十分可怖,但是尚未意識到這場災難可怕程度的司機以為這只是場傳染病,躲在某個地方等傳染病控制住了就行了,於是他只是低咒一聲,調轉車頭準備駛上車道。
此時紅綠燈徹底失效,鳴笛聲連成一片,滿大街的車和人,救護車窗玻璃被失去理智的人群砸出道道裂紋,眼看著就要碎了,司機滿頭大汗,謝期雙手背在身後,俯身看著窗外,面色冷靜。
宋秉成靠在車壁上,腳都是軟的,之前發生的一切令他沒有反應過來,到現在都沒捋清楚發生了什麼。
然而出逃計劃並沒有成功,開出一公里不到,救護車就被政府軍隊迅速叫停了。
這還是謝期和宋秉成到了這個州以後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警察、SWAT,甚至還有軍隊。直升機排成一列佔據領空,地面部隊還對著失控的人群架起了火箭炮。
出警速度怎麼這麼快?
謝期大喝一聲:“趴下!”
眾人剛趴下,政府部隊直接開槍無差別掃射,震耳欲聾的槍擊聲經過很久方才停下,滿地都是鮮血和屍體,政府將騷亂空間不斷收縮,幾個小時后,終於將人群逼退回了醫院。
救護車裡的司機和護工捂著嘴巴,怕得全身顫抖,而謝期湊近宋秉成,低聲道:“訓練有素準備充分,他們像是早有預料。”
救護車咣一聲從外面打開,荷槍實彈的士兵拿槍指著他們:“下車。”
身上有傷口的和身上沒傷口的分開來,宋秉成被帶上了束縛帶,和烏泱泱的人群關在醫療大廳,他掙扎著轉頭,看見謝期面無表情地跟著一小撮人離開,並沒有看他。
驚嚇過了頭宋秉成反而冷靜下來。他縮在角落裡,大家身上都有束縛帶他不擔心其他失控的人會傷害到他,宋秉成仔仔細細觀察四周,試圖發現什麼端倪。
很快他注意到了:區分人群的重點並不是有無傷口,而是看身上是否有被失控人群留下的傷口,比如咬傷,比如抓傷。士兵們圍成一圈看守他們,隔幾分鐘就會有幾個人拖走發瘋的人,然後那些發瘋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還有一點,他貌似是所有受傷的人里,唯一一個保持清醒的。
這一點很快也被排查的士兵發現,宋秉成被帶進了一個房間抽了血,漫長的體檢后,醫護人員發現他的生命體征十分正常,還相當健康。
於是所有人都驚了,一群專家對著他的體檢報告激烈討論,宋秉成也終於得知了醫院騷亂的由來。
今日晚間送來了一個在酒吧遭受襲擊的傷者,醒來時忽然狂性大發,見人就咬,離他最近的友人被咬掉了整條胳膊,沒過多久那個友人也開始口吐白沫,很快也跟著咬起人來。整個樓層的失控蔓延到了整棟大樓,於是成了現在這樣。
宋秉成被小心翼翼看護起來,其實和軟禁也差不多,幾小時后護士進來又給他抽了400CC的血,宋秉成摁著手臂,煩躁起來。
然而這陣煩躁也沒能維持多久,門再次打開,這次進來的人沒再抽他的血,而是把他帶出醫院。走出醫院時他發現所有軍警全部撤出醫院上了警車軍車,而他被塞進一輛車後座,兩邊都是板著臉抱著槍的士兵,作戰服上透著血腥味。
他不安地動動身子:“醫院裡的人怎麼辦?還有你們要帶我去哪——”
砰——
一陣地動山搖,宋秉成內心猛得下沉。
他愣愣轉頭,透過車窗看見不遠處的醫院陷入火海,一朵蘑菇雲在醫院上空升起。
他神使鬼差想起謝期的話,這所醫院被政府放棄了,也就是說,這場傳染病是連政府也無法控制的,甚至政府可能早有預料,他們連治療失控人群的時間都吝嗇耗費,只是將他們聚集起來就地【清除】。
死亡人數超過一百人,就屬於重大特大事故,這所醫院何止千人,只有國家高層才能下這個命令,這已經不是隨便誰都能質疑的事情了。
宋秉成看著那片火場,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不是來這裡幫人談戀愛的嗎?現在是在搞什麼?而且謝期又去哪了?
此時已是深夜,天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路燈暗淡,車燈卻亮得刺眼,宋秉成渾渾噩噩的,目的地到了抬頭一看,眼前高聳的大廈居然是市政廳,車隊停在大門口,黑壓壓的一群人有序進入。
他一愣:“你們帶我到這裡幹什麼?”
士兵不說話,只把他往車外拽。車隊最前面的領導模樣的人剛走上台階,異變陡生。
第二場大爆炸就在宋秉成眼前發生,巨大的火光從市政廳玻璃門后的大廳席捲而來,伴隨著整排玻璃門的碎裂聲,整棟市政廳大廈的爆炸聲幾乎讓所有人都喪失了聽覺。
門口的人全部被炸飛,在刺眼的爆炸場景中甚至看不清被炸到了哪裡,爆炸範圍蔓延了整個街區,持續了整整十幾分鐘。
宋秉成推開壓住他的屍體,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一點傷都沒有,只除了衣服上沾了些黑灰。事實上人類所有的攻擊都對他無效,哪怕是核彈級別。電路徹底報廢,熊熊燃燒的市政廳卻照亮了半邊天空,他看著橫陳的屍體,還有燒禿了的土地,忽然第一次深刻意識到了人類的渺小,還有災難的無常。
他瘋狂地翻找著地上的屍體,試圖扒拉出幾個還活著的人。終於在市政廳牆角處發現了幾個呼吸微弱的警察,大約是防爆警察,身上優良的裝備給他們留了線生機,卻不知能堅持多久。
“拜託你們,請活下去……”宋秉成咬牙扒拉出他們,搬動碎石瓦礫時指甲都磨出了血。天道規定生死有命,自有定數,仙家不可以在凡人身上使用仙術,他只能徒手救出這些人,倘若救不出來,這些人還是會死。
他吃力地搬動著傷患,卻忽然聽見一聲低吼。
像是某種犬類的,從喉嚨里發出的咕嚕咕嚕聲。
宋秉成忽然頭皮一麻,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侵蝕著他的內心,他連手都開始顫了起來。
他慢慢回頭,看見了身後不遠處,死死盯著他的一隻獸類。
狀如馬而有鱗,吐著的舌頭上燃燒著火焰。它慘白巨大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宋秉成這邊,發出垂涎的嗬嗬聲。
一隻絕對不可能屬於這個小世界的獸類。
“犼……”宋秉成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他沒有親眼見過這隻凶獸,但是在天庭畫冊上見過。
食人,殭屍鼻祖,即使是勾陳大帝也無法徹底斬殺的深海最強妖獸。他老娘舅紫微大帝和他說過,遇到此等妖獸,務必繞著道走。
宋秉成是神明,還是高位神明的正統後代,死是死不了,但是受傷是難免的。
犼緩緩走過來。宋秉成注意到它行動不太自如,似乎是受傷了。
他沒有深思犼為何會受傷,而是更加警惕,它受傷就意味著需要補充能量,它可以咬傷宋秉成,也可以吃掉宋秉成身後這群氣息奄奄的人。
宋秉成繃緊了神經,捏緊了拳。
犼終於跑動了起來,眼裡泛起綠光,急不可待地奔向食物。
地面震動,宋秉成身邊的牆面開始抖灰,牆皮脫落,眼看著就要倒了。宋秉成提氣,指尖泛起微光。
卻聽擦的一聲。
這一聲很沉悶,卻因動作迅速而使聲音十分短促,犼的身體從中間被一劈兩半,出於慣性還往前跑了兩步,前面那半截在跑到宋秉成面前時轟然倒地,燦爛耀眼的金光自它腰間傷口隱沒。
金色的神光。
宋秉成只在四御以上的高位神明身上見過。
他愣愣抬頭,卻發現謝期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沒有穿外套,袖子挽起了一半,一隻手還拿著把美工刀,正是她從警局隨手摸來的那把,此刻推出的美工刀片上緩緩滴下黑色的妖獸血液。
宋秉成常聽人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是現在他卻發現,殺死妖獸犼,重要的不是這把美工刀,而是使用美工刀的人。
他以為在武神榜上毫無排位,整日里毫無作為,在天庭毫無存在感的謝期。
“你……”話未說完,旁邊的牆不堪重負,終於倒了下來。
卻並沒有砸到他們。
謝期單手撐住市政廳坍坯的牆面,捲起的一截襯衫露出她線條利落的小臂,火光中鬢髮被風吹動,耳邊是巨響和燃燒的噼啪聲,她無動於衷地看了眼犼的屍體,轉頭看向還在發抖的宋秉成。
“有我在,你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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