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校園裡,長起了一簇簇艷紅的鬱金香。白落羽常常一個人帶著一本書,坐在學校花叢的長椅上,一邊喂鴿子一邊望著那些隨風搖曳的花朵發獃。
腦子裡來來回回縈繞的都是那個人的影子。
她倆在幽暗陰森的底下石室相遇的情景,女子隔著粼粼水波望著自己,璀璨如星辰的眼睛,驚鴻一現的話語,清光映雪的笑容,那個在絢爛煙花下的初吻,月台上在大衣里擁住自己的溫熱身體,風姿凜然地站在工廠門前的身影,姝麗明艷的側臉,一次一次將自己翼護在身後的樣子……
以及,離別時那個迷離柔軟的輕吻,頸間蝕骨灼心的劇痛……
她心裡沒來由地泛起一陣酸楚,對著腳邊低頭啄米的鴿子,噘著嘴語帶怨怒地嘆了句:“撩完就跑,不娶何撩……”說完竟淚光潸然。
白落羽舉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抬眸看到南希正站在身前,雙眉輕挑,一臉壞笑地望著她。
南希賊兮兮地坐到白落羽身旁:“告訴你一件事,棒球隊的艾倫,我以前跟你說過吧。他已經愛你成痴了。據說,好幾次看到你走過棒球場,都忘了擊球。他已經跟朋友揚言,要找你參加派對,並向你告白。”
南希一臉興奮,白落羽表情淡然。目光依然獃獃地望著鴿子,輕聲笑笑,不置可否。
南希見她帶來的驚人消息,白落羽竟然不甚感興趣,滿臉不解地問:“白,你回國以後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有魅力有女人味了,也變得……嗯……冷淡了,對一切都莫不關心了,怎麼?在中國遇到什麼事了嗎?”
白落羽淡淡說道:“算是吧。”
南希難掩好奇,激動地問:“是不是艷遇?”
白落羽眼神迷離,想起那抹艷紅身影,不禁心中一盪,隨即又變成了一陣刺痛,她長睫微垂,輕咬下唇,愴然地答道:“算是吧……”
南希雙眼圓瞪,八卦之魂被瞬間喚醒。急切地說:“我就知道。書上說只有愛情才能讓人真正成熟,你看你一回來我就感覺到,你肯定是和什麼人墜入愛河了!”
白落羽聽著南希的話,心裡湧起一陣酸楚,她下意識地輕撫胸口,沉默不語。
南希追問道:“那個人呢?現在在哪兒?”
白落羽像被戳到傷心處,秀眉一皺,露出一個被拋棄的小奶貓的凄楚表情。
南希看在眼裡,棕色眼珠輕轉了轉:“跟我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塔羅占星超級神的。就在文森街,紐西蘭的神婆開的占卜店,算姻緣都說准。聽說人家是地地道道的女巫。”
又是女巫?白落羽一臉木然,任憑南希拉著離開了鬱金香從的長椅。
【聖三角】
白落羽被南希帶領著,經過當地著名的“占卜一條街”。下午時光,街上人跡寥寥,一個又一個簡易的占卜攤位卻已經搭建好了。
占卜師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婦女,偶爾也可以看到男巫,他們面前的摺疊桌上鋪著一塊紅絨布,隨意放著塔羅牌、蠟燭和水晶球之類的占卜道具。
這條街的盡頭還聳立著一座古老的教堂,尖尖的穹頂高聳入雲,像是能刺破天空一樣。作為這條“占卜街”的背景,再合適不過。
白落羽曾經一直疑惑,為何在這個發達國家,科技如此先進的今天,一個繁華的城市裡,人們竟會痴迷於玄學,沉迷占星聞卜和藉助所謂的宇宙能量。
但當她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裡,經歷了那麼多光怪離奇的遭遇,看到那些有異能的人連番上陣,各展神通,你來我往,以及真實發生在自己臉上的“神跡”,今天,當她看到這一街的“怪力亂神”,“玄之又玄”還有什麼疑惑的。她的經歷讓她不得不換一種全新的角度,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科學的終極是神學。神在科學的每一扇門背後等待著世人。這句話,不期然間,在白落羽腦中浮現。
南希帶著白落羽目不斜視地疾步走過那些隨意搭建在路邊的簡易占星店,向盡頭的一個衚衕里一拐,幾步就停在了一個小店門前。
白落羽抬眸望去,整棟建築有一些復古的維多利亞風格,牆體成灰白色,錯落開設著幾家小店。
她們面前的這爿小店的牆上掛著一個招牌,上面沒有任何文字描述,只繪著一隻鉻藍色鍍黑邊的美麗燕尾蝶圖案。
蝴蝶雙翅上的顏色,藍得像矢車菊又像一汪深邃的海水,讓白落羽心中莫名一動。
蝴蝶可以在蛹中重組身體,破繭而出,象徵著輪迴、靈魂的解脫、神的消息,以及——重獲新生。白落羽痴痴地想……
店鋪里的裝潢跟白落羽想象的占星店大相徑庭,並沒有印象中陰森神秘的妖氛鬼氣。相反,窗明几淨,一派居家的溫馨整潔。
神婆是一位中年女性,有著明顯的凱爾特人特徵,一頭捲曲迷人的紅髮,綠色的虹膜美麗深邃,像海水的一種漸變色。
神婆在白落羽對面的椅子上坐定后,雙手交疊在鋪著深紫色綢布的圓桌上,用一種別有深意的深沉眼神盯著白落羽端詳了很久,少見的綠色瞳眸深處,閃著探究和好奇的光。
進門就被完全忽略的南希被冷凝的氣氛懾住,在一旁屏息凝神,連大氣也不敢喘。
直到空氣都為之凝固了一瞬,紅髮神婆才移開了視線。
她用聽不出口音的英語沖著白落羽問她想要分析什麼的發展趨勢。南希和白落羽都在心中嘖嘖稱奇,她竟然可以看穿誰是帶著問題來的。
南希嘴角勾起一個曖昧的笑,嘴快地說:“想要諮詢戀愛運勢。”
神婆卻一瞬不瞬地望著白落羽,示意她給出答案。
白落羽怔怔地沒有說話。紅髮神婆給出建議:“我建議你應該探索一下你身處的環境,以及——你自己。”
她墨綠色的雙瞳對上白落羽黑水晶一樣的翦水秋瞳,像是從中得到了答案。悠悠起身,在小窗下的水缸里撈出用艾葉水浸泡的水晶球。
她將水晶球放在圓桌中央,彷彿把水晶球當做一個透鏡在觀察白落羽,又彷彿只是關注著水晶球中央的冰裂和棉絮,好像那裡真的能出現什麼幻象,啟迪未知。
白落羽和南希對視了一眼,覺得這畫面就如魔幻電影里會出現的水晶球占卜場景一樣,透著魔法和神秘的氣息,都屏息凝神,表情緊張。
半晌,神婆好像已經等到了幻象出現,看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幽幽開口。
“無盡的貪婪、慾望,就像黏在蜜糖上面的螞蟻,遍布在你的全身。”
她抬起右手,食指骨節勾起,從白落羽的額頭向下一劃,再次強調,“遍布全身。”
白落羽心中一凜,秀眉微蹙,心想:貪婪?慾望?她是在說我有嗎?
只聽神婆不疾不徐地繼續說:“你身上遍布著一個人的覬覦之心,有人想要得到你的——肉體。”
白落羽聽到這句話悚然一驚,這句話與之前黑貓在深巷裡聳人聽聞的警告不謀而合。當她回到了學校,回到了日常的次序中,有悠長的時間來回憶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通過陸薇琪和神庭的對話分析,那句警告只是想要嚇走自己這個妨礙的威嚇。
如今,聽到神婆的話,再一次讓她想起了那句驚悚的提醒。
——你已經被邪眼盯上了。她在覬覦你的血肉。
白落羽長睫微顫,嘴裡吐出一句疑問:“美杜莎之眼?”
紅髮神婆眸光一晃,速掠過一絲訝然,頓了頓,隨即眸色幽幽地望著她,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