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鱷魚的傷心淚 2006-9-16 23:09 回復此發言9回復:陰親 by 草本精華道侗與蘇芫葶的葬禮如期舉行,排場絲毫不遜色於之前的婚禮。
花了幾十塊大洋買的地,遠離河邊,坐北向南,是塊風水寶地。
這些都是本家的舅舅說的。
主持婚禮的人也要兼顧做葬禮的主持,母親的位子空著,底下參加葬禮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我最恨的就是這樣了,整天沒事做就只會嚼舌根,跟那幫子打著革命的旗號卻迂腐無知的敗類一樣,媽的!我暗暗咬牙,剛要發作,肩上搭了一隻手,那手的主人道:“沉住氣,你怎麼了,這麼容易動怒?”我聽出是蘇芫皓,深吸了幾口氣,心情稍微平順了下,道:“我沒事,不能攪黃了小弟夫妻的葬禮。
”喇叭嗩吶,吹吹打打,香燭冥襁,一樣不少,熱熱鬧鬧地把棺木抬到墓地,送葬的人往天空揮著冥幣,隨風飛舞,沿途散落滿地的冥錢,混著薄雪,看得人心都冰了。
小孩子們追逐打鬧著,把那冥錢撿起來戲耍,被大人們好一頓訓斥。
我抱著道侗的牌位,跟在棺木後面,真是面無表情。
蘇五往我這邊看了看,又低頭悶悶地走著。
坑是提前就挖好的,把那兩副新棺木並排放進去,我與蘇五鏟了頭一把土,那些僱工們便開始填土,等到蓋起了高高的土堆,日已正午。
解穢酒席跟活人的婚宴沒什麼區別,大魚大肉,眾人吃得不亦樂乎。
剛喝了兩杯,蘇五過來拉我,說是有事跟我談談。
坐在我旁邊的阿若為難地看著我,我對她道:“我去去就回,別擔心。
”阿若看了眼蘇五,眼裡,竟又閃過一道意義不明的光。
我們倆悄悄離開,往墓地而去。
墓地沒人,大家都去喝酒了,我道:“你想說什麼?”蘇芫皓道:“記得火車上死的那倆人么?”我點點頭,他推推鏡片,繼續道:“那個女的,幾年前跟那男的私奔了,現在,與她有婚約的未婚夫死了,族人便捉她回來,要她跟那個死人結婚,她一時想不開,跟男友殉情了。
”我問:“你從哪打聽到的?”他點了支煙,道:“只要在鎮上留意一下,就能知道了,你不適合留在這裡的,還是快離開罷。
”我低頭,望著滿地冥錢,笑道:“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說:“講。
”我道:“那時候,你為什麼推我?”他鏡片后的眼閃過一道嗜血的光,緩緩道:“你個性還是沒變,執著,脾氣又爛,就是這樣,我才會一直都不放心你啊。
”我還沒回過神來,嘴唇就觸到了個冰涼的東西,散發著淡淡的煙草氣味,我睜著眼,蘇五那精緻的臉就在眼前,他沒戴眼鏡,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眼,就像深淵一樣,望一眼就會被緊緊吸過去,無法逃開,難怪他要戴眼鏡了。
他的左眉上方,有一點褐色的痣,圓圓的,小小的,稍不留意就會忽略。
那痣像是越來越大,漸漸填滿了我的眼睛。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環抱住他的腰,像要將他嵌進我的身體一樣摟住他。
我利用身高的優勢壓著他,他仰起頭,碩長的脖子彎成一個優雅的弧度。
深吻了好久,我喘著氣放開他,他一貫清冷文雅的面容,帶著微微的紅暈,他推開我,道:“我要是不推你下去,你早就死了,那些東西,是在招你啊。
”我問:“那些是什麼東西?”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口,只是由胸前的口袋掏出一支簪子,母親的翡翠簪子。
“怎麼會在你這裡?難道......”我死死盯著那支發簪,問道。
蘇五苦澀地笑著,道:“蘇冥廉是自殺,只有這樣,鎮上的東西才會將你爹找回來。
”我道:“不可能的,我娘那麼倔強的性子,怎麼會,況且,要是她想找回阿爹,早就已經......”我還想說什麼,他唇邊的笑越發苦澀,他道:“因為放心不下你,所以她才會等到你成人了再走。
她真的很愛你,只可惜,被一些東西迷了眼,才把你叫了回來。
”他伸手,蓋在我的臉上,道:“現在,那些東西又要來糾纏你了,時間到了,你還不醒么?這裡已耗了你太多生氣,以後別再來了。
”我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在陷進黑暗之前,我聽到蘇芫皓的聲音,從虛空之中悠悠傳來:“這些年,我一直都有留意你的事。
我......”底下就再也聽不見了。
作者: 鱷魚的傷心淚 2006-9-16 23:09 回復此發言10回復:陰親 by 草本精華八、陰親我猛然睜開眼,四處看,我所站的地方,是回鄉的那個月台,我在等車。
我縮著脖子,低頭抽著煙。
雪早上就停了,清掃過的地上結了層薄薄的冰霜,踩在上面“咯吱”作響,口裡呼出的白霧在空氣中漸漸消逝。
這一切似曾相識,我將香煙塞進嘴裡,騰出一隻手輕輕按住太陽穴,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像是過了好久的樣子?我正在想著,後面突然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我還沒回頭,便看到身邊跑過一個小孩,衣裳襤褸,接著是個胖女人,穿著貂皮大衣,邊滾邊叫:“小偷!捉小偷!”等車的都看著,連動都沒有動,只用眼珠子轉了轉,跟死魚一樣。
很快地,兩人一前一後隱入了人海中。
又是一樣的情景!我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驚懼,走到月台邊買了份《申報》,上面頭版印著:聖心女子學校今晨正式宣布解散。
時間是辛酉年三月十八。
我吁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什麼東西,渾身通爽。
但心裡總有那麼一點隱隱的不安。
隨著人群進到卧鋪車廂,腦子裡總是響起一把聲音,它在阻止我上車,可是,我的腳,還是向裡面走去。
裡面已經坐了本家的那對年輕男女,男的穿著棉襖馬褂,女的穿一身素白旗袍,脖子系著一條格子長巾,沒有任何不同,就跟我似乎曾經看過的一樣。
窗邊的桌上放著那部留聲機,還是放著小曲兒。
那兩人看到我進去,原本拉著的手分開了。
我皺眉,仔細看他們的樣子,活生生的,一點也不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人。
我脫下帽子,向他們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男的也忙向我點頭,那女的低頭向我福了福,縮到男人背後去了。
我坐在我的鋪位上,等著他的出現。
我忘了問他一個問題,一定要再次見到他,親口問他。
漸漸地,我的眼皮越來越沉,終於睡過去了。
等我睜開眼時,卻沒有看到那個身影,那個本應坐在窗邊,渾身像泛著橘黃色的溫暖的光暈,映得米色的車廂壁也彷彿泛著光的身影。
我問那對男女:“請問這個鋪位有人么?”男子道:“應該沒有吧,不然早就來了。
”怎麼回事?那個叫蘇芫皓的男人呢?他沒回去嗎?我心裡亂糟糟的,躺在床上。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像我曾經看見過的一樣,那個女子為了逃避結陰親,與男友自殺了。
我看著那鮮紅的血,竟然沒有任何感覺了。
回到鎮子時,也是半夜,雇了輛人力車,車夫很面熟,嘴挺碎的,什麼都說。
我縮在車裡,抬頭望向遠處,黑沉沉的夜,本應高掛天際的長明燈,卻沒了蹤影。
“請問。
”我道,“那盞燈什麼時候滅的?”車夫的聲音被風一吹,好像聲帶被人橫切了段,顫顫巍巍的,他道:“什麼燈?”我道:“就那盞長明燈。
”車夫大笑道:“客官真愛說笑,我在這拉車都快二十年了,沒聽過有什麼長明燈的。
”我心中一抖,又道:“那你認識一個叫蘇芫皓的人嗎?”車夫想了想,道:“若是鎮西那個蘇家老五,我倒聽說過,不就是前年死的么,聽說是遇雪崩被壓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