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上空,原是碧空萬里,一過晌午便烏雲遍布。
一聲悶雷,大雨傾盆而下。
月枝拎起巾帕,浸濕涼水。擰乾后,擦拭柒柒的額頭,動作細緻溫柔。
柒柒半昏半醒已有叄日。
月枝不斷給她用涼水擦身,勉強降下一些體溫。
少女紅潤的唇褪了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多麼漂亮的姑娘,就像無意飄落的雪花,一跌進凡塵,便會冰消融化。
月枝心疼極了。
她是有妹妹的人,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她恨不得揉在懷裡疼愛。
屏風外,一名太醫俯首跪在地上。
“娘娘的病實在古怪,不似風寒又不似風熱,臣用了最好的葯,一時半會都不見好轉,微臣該死。”
旁邊太監陰陽怪氣道:“方太醫,您是華夏最精湛的神醫,為何連一個傷寒感冒都治不好。”
方太醫哽咽一下,“微臣覺得娘娘的脈搏有點古怪,好似不是普通人,或許不能用凡間的醫術治好。”
那一日,柒柒逃跑時飛上房檐,宮裡的人便傳遍了,新受寵的娘娘是個天仙,是以方太醫才敢這般推脫,來保住性命。
首座之上,謝煜睥睨趴跪的太醫,掀開眼皮,彷彿看一坨臟物,“無用之人,何必留之。”
方太醫被兩個太監架出屋子,嚇得求饒的話都說不出。
月枝內心焦急萬分,人間真沒法子治好柒柒嘛,最好的太醫都束手無策。
身後傳來腳步聲,一步步逼近。
月枝繃緊身體,往後退開距離。
余光中,玄色龍袍的帝皇,佇立床邊,垂眸看柒柒昏迷不醒的睡顏。
室內靜謐無聲。
唯有窗外雨滴,敲打盆栽里的海棠花。
啪啪啪……
月枝緩步挪過去,輕輕關上窗戶。
低頭看著,海棠被雨水浸泡后,花瓣垂搭可憐兮兮的樣子,她沒來由的說上一句。
“陛下,柒柒就像這朵嬌弱的花,不該碾入塵埃,應當被人呵護嬌養。”
話一脫口,月枝頭皮發麻,恨不得扇自己嘴巴,什麼話都敢說。
她慌忙跪下來,渾身發抖。
能感覺到灼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或者說手裡的海棠盆栽上。
海棠艷紅的花瓣,一滴滴落下水,濕了一小片地面。
半晌,聽到一聲平淡的話語。
“這株海棠,交給御花園的花匠養。”
月枝腿腳都麻了,趔趔趄趄起身。
“慢著。”
月枝腳步一頓,手裡的盆栽差點摔了。
“就放在桌上。”
“喏……”月枝滿身冷汗的離開。
謝煜看了眼盆栽的海棠花,忽然把花枝折下來,捏在手心把玩。
然後插進水瓶放在柒柒的床邊。
他湊到她耳畔,低語, “你喜歡花嗎?”
猛虎哪怕細嗅薔薇,也只懂殺戮,適者生存、不適者死,這是叢林生存之道。
沒人教他愛護一朵嬌花。
***
新受寵的娘娘一病倒,宮裡人心惶惶,唯一開心的是司徒碧。
她聽說這個消息,樂得心口開花。
一定是種下的蛇蠱生效了。算算天數,這女人再過十天就死了。
這時,師父婁長青要回故居,司徒碧可不想離開,她還沒找到機會跟師兄好好相處呢。
臨行前,謝煜特來送行。
馬車上,司徒碧撩開車窗,撒嬌似的囔囔道:“師父,我想留在皇宮,我不想回去……”
“閉嘴!你最近污穢之氣更重了,把那些毒蠱趕緊丟了,再練下去,你的心智會越加污濁。”
司徒碧被師父拆穿,臉色驀地一白,下意識看向百步之外的謝煜,希望他沒聽見。
謝煜邁步走來,“朕的禁衛軍,會送師父您回去。”
“師兄!”司徒碧笑顏如花的招呼。
婁長青是瞎的,渾濁的眼一片空洞,卻彷彿能看見似的,精準的找到謝煜的方向,“煜兒,你那隻仙鳥處理了嗎?”
謝煜眉頭略不可見的一皺,“朕不殺她,她也會一病不起,奄奄一息。”
司徒碧嘀咕,“那隻仙鳥還沒死啊。”
婁長青輕笑,“那是當然,仙人仙獸落到凡間,會受不了凡間的濁氣,體質大受損傷,就跟凡人水土不服一樣,不過那些自命清高的仙更嚴重些,說不定會隕落的。”
謝煜垂眸,濃黑如墨鴉的長睫一遮,辨不清神色。
摩挲手指的黑玉扳指,他不經意的問:“那麼多仙人下凡,都會一命嗚呼嗎?”
“一般病的都是仙氣純凈的,所以比較少見。如果病了,他們會服用天白山的靈犀花,祛除體內濁氣。需要摘下后,當天服下才有效。”
“原來如此。”謝煜聲音頗為平靜。
司徒碧腦袋伸出車窗,媚眼如絲,嬌滴滴道:“師兄,我想多住幾日。”
謝煜一聲令下,“送他們回去。”
“駕!”車夫一揮鞭,兩匹馬霍地狂奔。
司徒碧砰的一聲後腦勺撞到車窗,磕得頭暈眼花,差點昏厥。
謝煜看馬車駛離出城門,幽黑眼瞳浸染昏黃暮色,他若有所思的嘖了聲。
“天白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