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 - 第28節

「在房間柜子里的最底層,你……一定會喜歡……」男子笑了笑,受創嚴重的他,幻想著月魄初見禮物時會是何等驚喜,可當他此時凝望月魄,卻絲毫不能想像心已死的他,見到了那樣禮物所會有的表情,至少不會是驚喜……更不會是高興……「罷了,別去拿了。
」男子突地反悔,嗓音已顯得氣若遊絲。
「我一定會去拿,死都會去拿,你說我會喜歡,那我就一定會很喜歡。
」畢竟那是你給我的,唯一留給我的……他會寶貝,他會珍惜,因為再也沒有人能像他,疼他,愛他,寵他,因為再也沒有人,能讓他……愛得這麽深……這麽深……不會有了……男子瞅著月魄,連眨個眼都不肯,很細很細地,再將他重頭看一遍。
他的月魄有著黑瀑般的髮絲,柔軟細滑;他的月魄,臉蛋很美,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總攝去他的魂魄,久久不能自己;他的月魄,唇兒愛笑,笑起來的時候,眼兒彎彎,眸子靈動,笑聲動人明亮;他的月魄,純真善良,雖然偶爾有點任性,可是單純的個性,每每都讓眾人窩心,打從心裡疼愛;他的月魄,怕黑,怕寂寞,所以只要一害怕,都會緊緊抱著他,或是用令人憐惜的眼神望著他,希望他能給他支持,給他力量……就像現在……他的心底有好多好多月魄,不管快樂抑或傷心,但是沒有一個月魄像現在的他一樣,太多的情緒在月魄的眼底,太多的愛,太多的悲傷,可是,這次的他,不能給他支持,不能給他力量。
「對不起……」男子垂下眼帘,然後低低地吟著,「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團圓……似明月……蒼天終究是負我給你此名……」月魄原是團扇之意,今日,他雖給月魄此名,卻無法給他圓滿的人生。
「月不可能日日都圓的,不是嗎?」這才是他所害怕的人生,沒有御臨的人生。
「是啊……」男子仰望著天,雪花紛飛地落在他的頰上,有種即將分離的餘味,「今日無月呢……」是無月嗎?應是被烏雲所蔽吧,男子轉念一想,卻沒有預警地心口一緊,伸手想要再抓住月魄的瞬間,卻沒有了力氣。
只差月魄的衣袖一寸,半舉在空中的手,緩緩垂下,張口欲言地最後一句話,終究是咽了下去。
小蟒從抽噎轉而大哭,逢焰跪在地,一次次重重地磕頭。
月魄定定地望著倚著他的男子,眼神空洞迷茫,全然崩潰的心,沒有憤恨,沒有悲苦,就只剩一片死寂和平靜,淡淡地,他揚起一抹凄迷動人的微笑,「這就是你能給我的幸福……」兩個月,你能承諾的,就只有短短的兩個月。
「把我的御臨還給我……還給我……」這次,他不是對著大蛇說,而是指著天,指著那個破壞他一切幸福的兇手,然後像整個人被掏空一般,軟軟倒下。
此情此景,讓韻清原先無波的心,掀起了滔天狂瀾,拿出掛在胸前的玉珠,將男子收進珠內。
逢焰訝然,「你做什麽?!」「不做什麽,想救人罷了。
」韻清抱起月魄,「帶著你的族人,住進空懷寺來罷。
」柔和的拂曉之光,從山的另一邊緩緩的透出光亮,一切彷佛與昨日同樣,只是殘夢月缺,雪地濺血,梅妝撲紅,哭音低切,苦海紅塵,自此憑添斷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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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清知道他恨,恨自己的爹親死在自己眼前,也恨在體內存著一個完全極端魔性的自己,只要他臉上濺了血,就再也回不到那原來的自己。
除非……殺了人後,那魔性才會從他身體深處拔去,然後留給他的,是全然的懊悔。
韻清立在窗前,飄雪輕拂而降,靜靜地依附在韻清的袈裟上,染上陣陣的濕意,韻清不以為意,只是覺得風聲加上落雪之聲,在耳邊震顫著,一如身旁的青年般的抖縮。
蒙塵以久的往事,吹起之間,是過往的心痛。
青年掩不住心力交瘁,眼神迷離,好一會兒才問,「首領在玉珠里……能活嗎?」「我不知道。
」韻清輕嘆,「玉珠有聖潔之氣,放在空懷寺的高塔之中,除了靜聽佛音外,還能藉此吸取日夜精華,助他能早日復原。
」當蒼天,以雷神之擊,欲讓他從此消失於天地之間,他真的沒想到他竟然能熬過,雖然是靠同族人的全力傾救……親眼瞧見的他,心軟之餘,答應了蛇族首領的託付,也更進一步地將他收進玉珠里,不過,引起神之共憤的他,在自己的庇護下,真的能安然嗎?況且寺內的師兄弟們真能容許與這等妖邪共處一寺嗎?而他,真的狠得下心對他有所處置?「我擔心……首領……還有月魄。
」月魄像是睡著一樣,從那日之後連眼都不曾睜開,沉睡地令人心驚。
「靜觀其變吧。
」玉珠只是收進蛇族首領的肉身,進而禁住他的魂魄,不讓魂魄離開他的肉身,這樣雖能暫時保住他一命,但是最重要的是,他究竟有無辦法靠著佛音和天地之氣復原,況且他真能熬得過那背傷的劇痛嗎?韻清看著逢焰的傷腿,「你先好好照顧自己,安撫眾人的情緒,我會盡全力幫你。
」淺淺一笑,「如果連你也倒了,那還有誰能讓他們依靠?」逢焰嗤笑一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般的和尚。
」又呆又蠢,仁慈過度,連妖都收容,還天天來鼓舞他振作!寒風吹進,直透心的,不再只有冰冷,還有一點點,名為關切的暖意,回蕩心中,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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