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聲不覺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聲咳嗽原是總鏢頭出來的暗號,因為鏢局的趟子手,都是粗人,幾個人在一起,自然更會粗話出寵,他為了要維持總鏢頭的尊嚴,聽到他們說粗話總是不大好,因此每次出來,總要先咳嗽一聲,讓大家知道總鏢頭出來了,就可以安靜一些。
那幾個趟子手聽到總鏢頭的聲音,連忙垂下手來,叫了聲:“總鏢頭,”聞天聲問道:“你們圍著看什麼?”其中一名趟子手道:“回總鏢頭,咱們鏢局門口,不知什麼人送來了一個棄嬰。
”“棄嬰?”聞天聲道:“你們看到什麼人放在咱們門口的?”隨著話聲,走了過去。
就在他舉步跨出的同時,從大路上正有一道人影飛奔而來,這人奔行的速度奇快無比,轉眼之間已到了聞天聲的面前,他來得快,剎住得也快,只要再差上半步,兩人就非撞上不可。
聞天聲一怔,抬目朝那人看去。
那人微微一笑,說道:“聞總鏢頭,在下是給你老送信來的。
”他左手果然拿著一個信封,迅快遞了過來。
聞天聲本待伸手去接他的信封;但聽了對方這句話,覺得事出突兀,連信都沒有去接,注目問道:“朋友是那裡來的?”那人左手把信遞出,聞天聲要接未接,那封信就跌落地上。
聞天聲往下看了一眼,信封上果然寫道:“聞總鏢頭親啟”字樣,就這瞟了一眼的時間,瞥見那人右手舉了起來,掌中寒光一閃,極似匕首,心頭不禁猛然一驚,那還容他出手?身形一個輕旋,左手疾翻使了一記擒拿手法,五指如鉤,一下扣住了對方手腕,右手同時疾出,把對方手中匕首奪了過來。
這一記空手入白刃的手法,當真動作如電,迅疾俐落。
那人右手被他抓住,居然一點也沒有掙扎,手掌一攤,任由他把掌中的東西奪了過去。
聞天聲東西入手,才發覺對方手中並非匕首,急忙低頭看去,原來被自己奪過來的竟是一個羊脂白玉的鎖片。
前面刻著“長命富貴”四字,後面還有一個“楚”字,但一望而知前面四字是雕玉匠刻的,字體工整,後面這個“楚”字,卻是有人用劍尖刻的。
聞天聲看得一怔,急忙抬目朝那人看去,要待問問清楚。
那人朝聞大聲微微一笑,突然灑開大步,轉身奔行而去。
此入身法之快,可以稱得上疾如奔馬,聞天聲連開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他已奔出十數丈外,如飛而去。
聞天聲暗暗贊了聲“好快的身法”手中還握著玉鎖片,覺得此人行動古怪、心下更是疑竇重重,俯身拾起信封,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紙來,赫然是大街上鎮安銀號一萬兩銀票,除了銀票之外,並無隻字,心中更起疑。
想到那人行動怪異,無故送來一方玉鎖和一萬兩銀票,這事可能和那個棄嬰有關。
舉目看去,地上果然躺著一個三四月大的嬰孩,生得又白又胖,此時閉著雙目,睡得甚甜。
聞天聲想到此人送來一萬兩銀票,和一面玉鎖,自然是希望自己收著這嬰兒了。
當下就吩咐趟子手把嬰兒抱進去。
一面把經過和阮夫人說了。
阮夫人膝下無兒,看到這個男嬰,自然滿心歡喜。
聞天聲因玉鎖上刻的“楚”字,可能就是這孩子的姓,因此就叫他楚玉祥,從小由阮夫人一手撫養。
那時聞天聲膝下猶虛,楚玉祥又是個粉妝玉琢的孩子,自然博得夫婦二人的喜愛。
第二年阮夫人生了個女孩,那就是家珍;但聞天聲夫婦並沒有偏心,對楚玉祥和自己的女兒始終一樣看待。
楚玉祥八歲那年,聞天聲要他正式叩拜祖師,準備傳他武功,那知當天晚上,聞天聲在書房案桌上發現了一張紙條。
上面只寫著:“玉不琢、不成器,故美玉必需經過雕琢,方可成器,但雕琢必須是大匠,方能成名器,如由坊間隨便雕琢,反而壞了這塊美玉,豈不可惜?”這張字條,既不像信,也不像作文,但自己書跨中從沒有人進來,這會是什麼人寫的呢?聞天聲雖是武人,從小也讀了不少書,再一琢磨,便已明白過來,今天是自己要楚玉祥正式向祖師叩頭列入東海門,準備傳他武功,就無緣無故出現了這張字條,那分明說自己井非大匠,調教不出好徒弟來。
當時心頭不覺有氣;但他終究是個有涵養的人,繼而一想,覺得武功一道,天外有天,入上有人,自己這點武功,當真是滄海一粟,說不上是上乘功夫,就不再教他劍掌一類武功,反而敦聘了一位飽學之士,教他讀書。
果然,過了沒有幾天,楚玉祥手裡拿了一本薄薄的手抄本子,來給師父看,說是在門口玩的時候,一個老道人送給他的。
聞天聲翻開一看,竟是一本內功口訣。
他身為東海派掌門人,自然是識貨之人,一眼看出書上記載的內功竟是一門高深武學,書中有圖形,也有註解,心裡立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下就要楚玉祥把書本留下,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後再傳給楚玉祥,而且連自己女兒也沒有傳授。
從那天起,他規定楚玉祥白天念書,晚間運功,這件事,也並沒跟阮氏夫人提起,也叮囑楚玉祥不許說出練功的事來。
阮氏夫人為了丈夫不教楚玉祥的武功,還和丈夫吵過幾次,說孩子漸漸大了,你做師父的怎麼一直不教他練武、聞天聲只是笑笑,沒有作聲。
阮夫人一氣之下,心想:“孩子是我帶大的你不肯教他武功,就由我來教。
”這樣阮氏夫人就背著丈夫,把鷹爪門的武功,大小擒拿手,大力鷹爪功等,逐一傳給楚玉祥,而且也一再叮囑楚玉祥,不可告訴師父。
楚玉祥天資聰穎過人,一學就會,阮氏夫人疼愛他和自己親生兒子一般。
一晃眼,就是十年了,楚玉祥已經長得一表人材,英俊瀟洒,不但內功已有相當根底,鷹爪門的武功,也已經練得十分純熟,尤其十年寒窗,經史子集,也讀了不少,只是聞天聲平日為人溫和,但家規極嚴,楚玉祥自小受師父薰陶,規行矩步,自然也十分拘謹。
倒是小師妹聞家珍,被她母親寵得像一隻小黃鶯似的,整天竄來竄去,咭咭格格的又說又笑,聞天聲也拿她沒有辦法。
這天正好是清明節。
聞天聲夫婦帶著女兒聞家珍和二弟子林仲達、三弟子楚玉祥,十幾名家丁,上北固山掃墓。
這是聞天聲祖父聞滄海的墓。
聞滄海是東海門的祖師,大家祭拜之後,聞天聲就給女兒和兩個門人講述著滄海公昔年的事迹。
清明時節雨紛紛,天氣忽晴忽雨,變幻不定,本來是好好的天氣,忽然下起雨來,而且雨水有越下越大之勢。
聞天聲仰望天色,說道:“這雨一時只伯停不了,我們找個地方避避雨再說。
”林仲達道:“師父,過去不遠,有個廟宇。
”聞家珍朝楚玉祥招招手,叫道:“三師哥,我們快走。
”話聲出口,當先扭著腰肢朝前奔去。
楚玉祥聽到小師妹相招,也就跟著追了上去。
阮夫人知道他們師兄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如今兩人都長大成人了,心裡自然十分喜悅,忍不住含笑回頭朝丈夫看去。
聞天聲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想到楚玉祥的身世,心頭不禁起了一絲陰霾,臉上也不期而然的微微攢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