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夫人從身邊取出一個圓形皮套,遞了過來,說道:“你自己去看吧。
”於立雪伸手接過,原來皮套之中是一面精緻的小圓鏡,她就著燈光,照鏡一看,不由為之一呆,鏡中人,當然是自己了,但卻是一張陌生而清俊的臉孔,生得劍眉,星目。
玉面朱唇,忍不住眨眨眼睛,朝鏡中一笑,鏡中人也朝自己眨眨眼睛,笑了笑。
這下可把於立雪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大姐,這面具真好。
”“啊。
”她忽然輕輕啊一聲,望著白衣夫人說道:“大姐,你和小妹萍相逢,對我這麼好,小妹直到此時,還不知道大姐是誰呢?”白衣夫人笑了笑道:“這就是緣,我一見你就投緣,所以認了你這個小妹子。
大姐就是大姐咯,唔,我再送你十二支銀針,行走江湖,你只要打出一支銀針,人家就會知道你是我的小妹子,就沒人敢欺侮你了。
”說著果然伸手取出一個薄薄的皮夾,裡面一排放著十二支銀光閃閃的三寸長細針,遞給了於立雪,問道:“你會不會使針?”於立雪喜於形色,說道:“我使的是倒刺蠍尾針,大姐,這叫什麼針呢?”白衣夫人道:“你會使針就好,不過我這銀針手法與眾不同,你多練習就會使了。
”說著就把如何使針的手法,詳細和她說了遍,但卻沒說出這是什麼針來。
於立雪當時也沒在意,因為她一心一意記憶著大姐教她的手法。
白衣夫人道:“好啦,快一盞茶的時光了,該替他換藥了,翠羽,你把燈交給小妹子,讓她給你照著好了。
”於立雪從翠羽手中接過紗燈。
翠羽從她身邊綠鯊皮革囊中取出一把小巧銀刀,一團棉花,和一個葫蘆形的瓷瓶,一起放到桌上,拿起袖管,走近桌邊,她個子較為矮小,站著就不夠高,縱身躍起,側身坐在桌沿上,拿起銀刀,在阮天華右胸傷口結痂之處輕輕挑動,把止血藥結成的痂挑了起來。
於立雪一手舉燈,替她照著,只見銀刀挑處,血痂掀開,裡面血肉模糊,一片灰黑,果然已經潰爛,連流出來的血水都呈灰黑,一股令人慾嘔的腐屍之氣,甚是難聞。
翠羽手法熟練,一面用銀刀輕輕割去腐肉,一手就拿起棉花揩著血水,她手法極快,逐漸把傷口腐肉颳去,血水也由灰黑膿水,由濃而淡,漸漸變成淡紅血水。
白衣夫人道:“好了,他在靜養三天就會完全好了,翠羽,你把燈留下,我們也該走了。
”翠羽依言把紗燈插到一根抱柱上。
白衣夫人又道:“小妹子,這三天時間,你可以練練我教你的手法,要練純熟了才能應用,大姐要走啦。
”她一手扶著翠羽肩頭,俏生生往門外走去。
於立雪一直送到廟門口,忍不住眼圈一紅,口中咽聲叫道:“大姐恕小妹不送了。
”白衣夫人回頭笑道:“小妹子,過幾天,我會打發翠羽來接你的,我們又可以見面了。
”人影漸漸遠去。
※※※※※※※※※※※※※※※※※※※※※※※※※※※※※※※※※※※※※※於立雪直等看不見白衣夫人的影子,才回進大殿,只覺今晚的遭遇,似夢擬幻,這位白衣大姐幫了自己的忙,但卻不肯說出她是誰來,但只要看姓蒯的高大漢子蒯飛鵬看到那面小旗,就臉無人色,跪地求饒,姓沙的自抉雙目而去,可見大姐一定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了。
哦,她說,她是什麼人,就在銀針上面,莫非針上刻了大姐的名號。
於是從懷中取出皮夾,打了開來,用手指拈起一支銀針,走近燈下,凝足目力看去,這銀針比繡花針還細,通體飛著銀光,那有什麼字跡?但這一瞬之間,她只覺得自己拿針的大拇指和食指感到奇冷無比,簡直凍得發麻,原來這支銀針竟然比冰冷上十倍還不止,心中暗暗驚異,急忙把針收好,忖道:“不知這針是什麼做的,竟有這般冷法,可惜姥姥不在這裡,她老人家,定會知道此針來歷的了。
”回頭看去,阮天華睡得十分安祥,心頭總算放了下來。
要知她究竟只是一個初出江湖的姑娘家,今晚最先是和阮天華比賽腳程,繼而動手,後來阮天華中了掌,她又抱著他找到山神廟來,替他敷上了葯之後,不久,姓蒯的,姓沙的又找上門來,以一敵二,連番激戰,可說已是心力交瘁,白衣夫人走後,沒人和她說話,頓覺一陣疲倦襲上心來,要待去把燈熄了,倚柱坐息一回,那知這一抬頭,不禁又看得她大為驚凜。
方才白衣夫人交待翠羽把燈留下,翠羽就隨手把燈掛到柱上,自己也並沒留意。
這盞紗燈,製作考究,燈柄是一支小指粗的白藤漆上了金漆,但山神廟的兩根抱柱卻是青石的,上面既沒有鐵釘,翠羽只是隨手一插,就把白藤燈柄輕而易舉的插入石柱之中。
翠羽不過是伺候白衣夫人的一個小環,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卻居然有這麼驚人的武功,小環已是如此,主人當然更不用說了。
姥姥還是時常誇獎自己已得本門真傳,在江湖年輕的一輩中,絕不會遜過人家,如今看來,自己卻連白衣大姐手下一名小婢都不如還甚。
這一想,不由把平日的驕矜之氣,減少了許多,當下伸手一揮,熄去燈火,倚著石柱,在地上坐下,閉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於立雪驀地蘇醒過來,揉揉眼睛,發現晨曦初升,已經淺淺的照上石階,她急忙一躍而起,輕手輕腳的走近長桌旁,只見阮天華雙目緊閉,睡得很熟,除了臉色稍見蒼白。
傷勢似乎好了許多。
殿外朝陽映在他清俊的臉上,斜長的劍眉,挺直的鼻子,和稜角分明的嘴唇。
她想到昨晚自己嘴對嘴哺葯的一幕,臉頰不禁一陣發赧,心頭鹿撞,急忙移開目光。
忽然,她想起大姐昨晚說過,他傷口要三天才能完全長好,三天之內,不可走動。
這裡是一座荒廟,沒有廟祝,自然也沒有東西吃了,這三天如何辦呢?不如趁他還在熟睡之際,自己到山下附近,能不能找到山家,跟他們買些吃的東西。
哦,不,他萬一醒來,沒看到人,就會翻身坐起來,或是下來走動,他傷口還沒長好,是一點也掙動不得的,不如等他醒來,告訴他,要他躺著別動,自己再下山去。
想到這裡,就從懷中取出綠鯊皮製的小巧皮夾,兩個指頭拈著銀針,依照白衣大姐傳給她的口訣、手法,對著神龕,練習起來。
她從小就練飛針,照說同樣是一支針。
應該一練就會得心應手,那知白衣大姐教她的手法,看來大同小異,但難就難在這小異之上,你要照她傳的手法練習,就是錯誤百出,無法取得準頭。
於立雪若非親眼目觀白衣大姐的本領,自己從小練的飛針已經百發百中,誰會再去學人家的飛針手法?她如今卻堅信白衣大姐傳給自己的手法,自己越是練不會,就越覺得手法神奇,更非苦練不可。
這樣練了一回,看看差不多已是卯辰之交,阮天華才緩緩吁了口氣,睜開眼來。
於立雪慌忙走了過去,喜道:“兄台醒了?是不是覺得好些了?”阮天華道:“好多了,兄台這番施救之恩,兄弟真是萬難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