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49卷)全 - 第35節

殷橫野左支右絀,應付得狼狽不堪,總算他未以「凝功鎖脈」護體,游龍劍勁無從迭纏;劍音雖甚擾神,畢竟不及劍式逼命。
無論招式或內力,蕭諫紙與他都有一段差距,捱過了最初的猝不及防,殷橫野掌指齊施,漸與蕭諫紙手中利劍鬥了個旗鼓相當,終有餘裕打量他的模樣:蕭諫紙的大氅之下,穿著一身魚皮密扣的勁裝,似與尋常的夜行衣無異,金屬鍛成的腰帶卻異常寬厚,緊縛腰背,其上棱格凸起,以保護底下的精密機簧;腰帶上伸出無數細小的連桿,木偶關節似的細桿或連或分,往下蔓延到大腿膝蓋、小腿足踝,乃至腳背,與裹在這些部位的金絲羅網相連,似甲非甲,又像是更大片、更複雜的刺穴銀針,隨蕭諫紙的趨避而運行——也可能正好相反。
腰帶向上延伸,形成一襲貼身薄甲,亦將蕭諫紙的上半身由後向前包覆起來,只在肩背後方凸出一隻尺許長短的箱匣,兩側綴有既像雲紋又似魚尾的粗厚飾片,一側數迭,每片厚近兩寸,不知是什麼作用。
匣中頻頻發出單調的機件絞扭聲響,也是應蕭諫紙的進退而生。
這身怪異的行頭與其說是甲冑,更像某種機關裝置,包覆胸肩的甲片是將蕭諫紙「固定」在匣上,藉由機簧運作,令其癱癰的下身重獲行動力。
至此,殷橫野終於確定逄宮背叛了自己。
雖不知這副怪異的機具叫什麼名目,但其上所有部件,與那具精巧的攜帶式秘穹有著同樣的工藝風格,顯是出自一人之手。
逄宮甚至懶得騙他——這廝連偽造佛血邪能肆虐所需的時間、人手俱都和盤托出,就只差沒報上價碼。
(可惡……可惡透頂!)殷橫野狂怒已極,出招卻益發冷靜,「存物刀」與「惠工指」一左一右,交錯併出,鎖定蕭諫紙腿畔凸出的細小連桿,指勁掌刀隔空翩至,在機件上撞出幾縷火星,敢情是以玄鐵烏金一類鍛成,竟無絲毫缺損,顯然連對陣之際,敵人必定擇弱擇要下手一節也都考慮在內。
第一版主最新域名2h2h2h點C0㎡迴家鍀潞⒋ш⒋ш⒋ш.Cоm找回diyianhu#g㎡Ai∟、C⊙㎡蕭諫紙的劍法固然精妙,難得的是雙腿雖依賴輔具,身法卻與招式配合得嚴絲合縫,全無弓不咬弦的僵滯,令殷橫野不禁懷疑,他的雙腿其實並未癱瘓、丹田經脈亦未遭受重創,幾成廢人,當日沉沙谷所歷不過作偽而已,然而這絕無可能。
指勁刀氣接連被擋,蕭諫紙還能勻出手搶攻,殷橫野招式再變,迭掌一轟,蕭諫紙揮劍格開,小退了半步,眼看招式已老,這一退恰能重蓄新力;豈料一股潛勁突然冒出,循徑直入,如鑽錢眼,異常刁鑽,蕭諫紙暗叫不好:「是……蟠宮島田初雁的《一文錢掌》!」已然變招不及,橫劍當胸,以劍鍔肘臂硬接,整個人被撞得向後彈飛,赤血釃空,拋飛長長朱虹;背匣撞上檐柱,喀喇一響,竟是木柱彎折,迸出無數新碎。
殷橫野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身姿不動,右捏劍訣、左掐刀指,逕以凌空勁搶快,瞬息間鋒銳無匹的氣勁旋掃而出,宛若兩人分持刀劍奮力搶攻,劍似捨身,刀若貪狼,配合得完美無瑕,間不容一發;蕭諫紙即未失去重心,單人孤劍,也只能被這波瘋狂涌至的刀走劍旋倏然解裂。
蕭諫紙身軀歪倒,即將狼狽摔落,普天下沒有一門一派的劍法,能在這種情況出手,遑論克敵致勝,除了《敗中求劍》。
為此獨孤弋又被譽為「環宇無敵」,放眼五道四海甲子之內,誰人敢有異議?「……‘刑沖’!」數不清的匹練劍光竄起,宛若龍昇,殷橫野甚至以為自己看見了劍芒所化的猙獰巨龍,全身鱗甲由無數長劍絞扭而成,體長土丈、徑逾合圍,比古剎晨鐘還巨碩的龍首咧開大口,咆哮著昂卷而起,銳利的風壓把周遭三丈之內的一切通通吸扯過來,在鋒刃戟出的龍軀上撞得粉碎——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退走。
龍形幻影與匹練劍氣在他飄退之際忽然消散,興許蕭諫紙此際修為,不足以推動敗劍首式「刑沖」,故而功敗垂成。
殷橫野急急止步,緩過一口氣來的蕭諫紙卻如醉酒一般,軟軟斜倒,似無法恢復平衡,直到喀喀幾聲,匣側的魚尾飾片翻折開來,化成四條蛛足抵地,撐住了老人如斷線傀儡般的殘軀;一陣令人牙酸的機括聲響,四叉的蛛足又重新將蕭諫紙擺正,佈滿金絲網羅與大大小小連桿的兩條腿雖穩穩踏在地面,卻沒有半點活物的祟動。
殷橫野終於確定他半身已廢,先前的神勇表現,全拜這怪異的背匣所賜。
敗劍二式「剋破」的威力,殷橫野當年在邙山曾親眼見得,蕭老匹夫縱無獨孤弋那鬼神般的修為,附尾攀摹總還是有的;首式二式接連而出,他沒有不倚分光化影全身而退的把握,此際來看便是威脅了。
至於三式「無從來」之後的敗劍,他便不曾識荊。
按當日獨孤弋狂語,要殺他還用不上第三式。
蕭諫紙若掌握了無從來劍,乃至餘下七式真傳,想來毋須拿《八表游龍劍》壓箱。
既如此,為何不從一開始便以敗劍出手?刑沖、剋破二式連環,光想便教他驚出一背冷汗。
況且,游龍劍若無凝功鎖脈的加權,也沒有必勝把握,同樣的花招不能玩第二次,豈非兵法之常?蕭諫紙丹田受創,功力肯定一如蛛足背匣,來自不可名狀的外助,運使敗劍或游龍劍又有什麼區別?這些疑問全都指向同一處。
只有一種可能。
「……竊據浮鼎山莊多年,連窮爺的獨門三絕都佔為己有,這等厚顏是怎生練出來的,我實是好奇得很。
」蕭諫紙的蔑笑又將他拉回現實中。
「《聚斂之刀》、《能舍之劍》,用在你這等樣人手裡,委實是天大的笑話。
」殷橫野嘴角微揚。
「田初雁的武功,我還瞧不上眼。
授予西宮川人,請他日後酌情轉傳給秋家子弟,使他死心塌地相信,我是受了秋拭水所託,才有此護庄義舉。
」田初雁的獨生愛女田素素,與秋拭水之子秋意人生下秋霜潔,窮爺與秋拭水既是兒女親家,又是過命的交情,武林人盡皆知。
蒼城山「霓電老仙」厲金闕庇護了秋家第三代的嫡長秋霜淨,卻始終無法令西宮川人辨清敵我,便在人情義理的微妙利用上,差了殷橫野一著。
至於殷橫野是如何從秋家父子身上盤剝出蟠宮島三絕的武技,又或得自他處,料想問不出關竅來。
這廝抿著一抹得意洋洋的嘴臉,令蕭、褚二人直犯噁心,是連同處一簷之下,都不禁渾身難受的程度。
「蕭諫紙,田初雁死啦,你該擔心的是自己。
方才那一手敗劍帥得很哪,怎不使來瞧瞧?」殷橫野怡然道:「還是教你重新站起來的這玩意兒,只能配合《八表游龍劍》來使?」「還神甲」本就是曾功亮為了復現《游龍步》身法,耗費數土年的工夫研製而成,背匣里的種種機關,全是按照這套步法所設置,無法任意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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