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放月假,我和齊風一個住城南一個城北,截然相反的方向,齊風先送我上車,同我告別,臨走前,放一堆零食在我座位邊。
“路上餓了吃。”他囑咐我。
“才一個半小時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啦。”
“在我心裡你就是個需要照顧的小朋友。”齊風溫柔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他抬頭看了眼夜色,“到家給我打個電話。”
齊風是獨生子,他曾說他從小就想有個妹妹,而我給了他這樣的感覺,既是女友也是妹妹。
我點頭,他揉揉我的腦袋,我們戀戀不捨的揮手告別。
大巴搖搖晃晃,我睡了一路,從大巴終點站到我家,路程二十分鐘,不願再等公交,我往家走去,到家已經八點。
縣城不比市區,夜裡八點街道上已經寥落許多,我背著書包走到一家叫“吉祥美髮”的髮廊門口,店裡亮著燈,還在營業,一個少年正在為顧客理髮,靠牆的布藝沙發上坐著幾位百無聊賴的顧客。
我推開門進去,少年抬頭。
他頓了頓手裡動作,燦然一笑,眉目如星子閃爍:“姐,你放假啦。”
“爸媽呢?”我把書包解下塞到一旁柜子里,起身領一位排隊的阿姨去洗頭髮。
黎峻回:“爸這幾天頭痛,媽拉他去衛生院了。”
爸性格憨厚老實,這麼多年來像老牛般做事任勞任怨,身上哪裡不舒服不到萬不得已他都會硬撐著,讓人生氣又心疼。
我擔憂爸爸的身體,暫時又無可奈何,只得打起精神幹活。
阿姨大概四十來歲,穿著體面,頭髮卻已半白。
用毛巾為她圍住脖頸邊的衣物,她躺在洗髮椅上,我放溫水,問她水溫是否合適,她愜意地點頭。
我動作輕緩地將她頭髮放到蓬頭之下,將洗髮精倒入手掌,加水稀釋、起泡,用指腹把洗髮精均勻揉進發乾里,接著輕輕按摩,待到形成一層厚厚的泡沫,注意著力道反覆搓揉。
“小妹,你在洛中讀書呢,高几啊?”阿姨閑著沒事,與我聊天。
“這學期高叄。”
阿姨感嘆,用的洛水的方言,“小妹好乖,能從咱們縣城考上洛中那真是了不起,不過聽你倆的口音,老家不在洛水這邊呢?”
我有一會兒的晃神,為她沖第一遍發:“嗯,我們前兩年搬過來的。”
阿姨讚許:“洛中搞本地保護政策,外地學生想考難上加難,你還要幫家裡幹活,能考上洛中,相當優秀了!”
我笑笑,沒有說話。
阿姨嘆氣,像是想起什麼傷心事,臉上的皺紋顯得更加深刻,她抱怨:“我兒子和你一樣年紀,要是有你一半爭氣我做夢都得笑醒……”
她說了許多,我不知怎麼安慰她,只好輕緩地給她按太陽穴,疏解她的情緒。
等到將幾個顧客送走,黎峻掃地,我洗毛巾,時間已經是夜裡十點,爸媽還沒回來。
我將洗完的毛巾一條條用夾子晾在後院,回來見黎峻在泡速食麵,我皺眉,心疼地問:“沒吃晚飯?”
“嗯,今天晚上生意好,爸媽又不在,沒時間吃。”
我忙過去,把撕開的泡麵盒丟垃圾桶,“這不營養,走,回家我給你下麵條。”
黎峻本在惋惜被丟的泡麵,聽罷神情陰雲轉晴,喜道:“姐,我要吃你做的荷包蛋!”
我檢查完店裡的用電總閘和落鎖,與他站在門口,本想拍拍他的腦袋,卻發現他又拔高了個子,高大結實許多,只得改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姐給你做兩個!”
我家裡養了只博美,是樂樂家狗狗生的崽崽,去年暑假生日時,樂樂將他送給了我,抱過來時才兩個多月,特黏人,只要張開手臂示意,他便會超熱情地撲過來,峻峻給他取名叫撲撲。
我在廚房下麵條時,撲撲便乖巧地坐在旁邊的地板上,時不時蹭蹭我的腳踝。
窗外種著幾顆冬青,我們搬過來之前就有了,我喜歡冬青的綠葉白花紅果,記得兒時外婆家的庭院里便種了兩棵冬青,夏天夜裡我和弟弟在樹下納涼吃西瓜,白天聽蟬鳴夜卧耳畔皆是蛙聲,憶起都是無限溫馨。
面熟了,蒸騰的霧氣中,我的淚忍不住墜落,我連忙擦拭,將面夾起乘入已放好調料和肉湯的瓷碗中,心裡忽然很難過。
我是外婆帶大的,我想念外婆做的面,想念外婆的音容笑貌,想念外婆家院子里的冬青樹,可是外婆,已經去世兩年了。
爸媽深夜才回來,我睡得淺,聽到聲響披了外套下床。
爸媽一臉疲態,尤其是爸,面容憔悴,我扶他進卧室,爸慈祥地催我去睡覺,說打了吊針,不礙事。
我回到自己房間,還是擔心爸,這兩年搬來長寧后,爸比以前更加操勞,為了負擔我們姐弟的讀書費用和家中的開支,他平日除了理髮的營生,還在外邊開摩托車拉客,風吹雨淋沒日沒夜的,蒼老得厲害,身體也大不如從前,這讓我很是憂心。
翻來翻去睡不著,一遍遍回憶起那個人那些事,頭痛欲裂。
我失眠了,第二天早上睡過了頭,醒來已經是十點。
餐桌上留著峻峻的紙條:姐,粥在電飯煲里,蒸鍋里有雞蛋和玉米,吃完再過來,別餓著肚子。
我吃完關門下樓,乍開機見好幾個未接電話跳進來,還有齊風問我是否到家的信息。
我這才憶起他的叮囑,回撥他的電話。
同他聊著,一來二去煩惱一掃而空,兩人約好返校后的第一個周日去爬山,我們在甜蜜的氛圍里愉快地掛斷電話。
我家租住在老安置小區,設施老舊,幾乎沒有安保,走出小區,經過巷子的拐角時,猝不及防被一個人影狠狠撞了一下,額頭似乎磕到了對方硬邦邦的胸膛,疼得我直吸氣,我眯著眼睛抬頭,入目是一張野性十足的臉。
這人我見過,和齊風一起去遊樂城時在公交車上遇到的黃毛。
“嗨,美女,我們又見面了!”黃毛看居高臨下地盯著我,不懷好意地吹了聲口哨。
我面色微變,瞬間警覺起來,往後退一步:“你想幹什麼?”
黃毛雙手在胸前交叉,獰笑道:“有人要見你。”
我意識到危險,寒毛直豎,轉身就要逃,身後卻圍了幾個大漢過來,我掙扎著要呼救,卻被人環住腰用方布巾死死捂住嘴:“唔唔唔……”
我一身冷汗動彈不得,視野逐漸模糊,身子一軟,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