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夏聽南瞳孔緊縮,一時間難以做出應有的反應。
身前起了一陣風,呼嘯的聲音在回蕩,轉眼就只剩煙塵揚起的動靜,她被徐秉然用難以形容的力氣一把拽了回來,頭與後背用力地撞上了他的前胸。
太痛了。
不僅是頭痛,手臂也痛,她不禁有些頭腦發脹,心驚肉跳。
“夏聽南。”
她還沒反應過來,只是循著聲抬頭看去,看到徐秉然倒著的臉。
他的面色冷峻,甚至有些發白,瞳孔像是在震動,雙唇是顯而易見的緊繃,掐著她的手越發用力,像是要把她折斷。
她忍不住叫痛。
徐秉然立刻鬆開她,把顫個不停的右手臂背到身後,手緊緊捏成一個拳。
“夏聽南,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死於交通事故嗎?”徐秉然的語氣壓抑,又好像每一個字都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夏聽南不知道是被剛剛那輛車嚇到還是被徐秉然嚇到,臉色也有些發白,她顫抖著聲音惶惶道:“我不知道……”
是啊,她怎麼會知道,她永遠活在自己的溫房。
徐秉然告訴自己不要對夏聽南發火,這是無意義的,但他卻做不到,如果剛剛他的動作慢一些,那這個世界都會開始坍圮,變得暗淡而無意義。
“夏聽南,你多大了,難道不知道過馬路要看車嗎?”他覺得太陽穴都在抽痛。
不知壓了多久的情緒忽然爆發,怒火席捲而來,恍若一顆火種從天而降,火焰隨之燎原,徐秉然驟然拋去平常溫和沉悶的皮,拾起熾烈誠摯的心。
他說:“你知道我們局裡每天首頁上最多的警情是什麼嗎?是交通事故,每一天都有!”
他說:“你以為自己的命很大是嗎?出事的人出事之前哪一個不是像你這麼想?”
他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果出事了,阿姨怎麼辦?叔叔怎麼辦?w……”
他停住,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盯著夏聽南。
夏聽南喉嚨發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說話!”徐秉然喝道,臉色還是很難看,盯著夏聽南,忽然把右手覆上她的臉,大拇指搓了搓她的眼尾,像是確認她是不是真的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夏聽南感受到些微的顫抖,皮膚被挫得生疼,酸楚由心臟往喉嚨泛濫。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上前抱住徐秉然,像小時候一樣,拍著他的背,“你冷靜一下,先冷靜一下,我沒事,我真的沒事,我們都好好的。”
事實上需要冷靜的不止徐秉然一個,即使到了這個年紀,夏聽南的淚腺還是發達,她抵著他劇烈地呼吸著,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至於丟臉的哭出來。
徐秉然放下手,下巴放在她的頭頂,風捲起髮絲,他的脖子一陣一陣地癢。
背後一下下的被輕拍著,他再有滿腔怒火也都咽了回去。
他能怎麼辦,這是夏聽南。
徐秉然說:“夏聽南,你真是沒心沒肺。”
夏聽南毫不猶豫地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
有路人走過,好奇地看著他們,彷彿在看什麼青春疼痛文學的主角,分明不屑卻又止不住眼,走出了幾百米還在回頭看。
徐秉然站直了些,讓夏聽南鬆開他。
夜晚的風靜靜地吹,紅綠燈均勻的滴滴聲在耳邊響,又在進入倒計時時變得急促。
兩個人沉默地站了一會,頭腦總算都冷靜了下來。
夏聽南臉上被風吹得發涼,眼裡的淚全部蒸發完了,只是鼻子里有點鼻涕。
她摸著鼻子尷尬道:“徐秉然你居然會發火,把我給嚇死了。”
徐秉然悶悶道:“明明是你嚇死我了。”
夏聽南是真沒見過徐秉然這麼發火,十分稀奇,一直朝他看,像是要確定剛剛徐秉然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徐秉然面無表情地任由她看,拉著夏聽南的手腕帶她過馬路,但到過完馬路,他也沒鬆開,直到夏聽南覺得手臂被蚊子咬了有些癢,撓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才慢慢鬆開。
夏聽南不再看他,把手背到身後,蹭了蹭衣服。
到了公園附近,人逐漸多了起來,老老少少都有,很熱鬧,門口還有幾十個穿著相同的黃色短袖的阿姨們在跳廣場舞,音樂聲音籠罩了整個公園,走到哪裡都能聽到。
夏聽南總算老老實實走路,她問:“你是在治安是嗎?是負責什麼的?”
“掃黃打非。”
“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嗯。”
“那你會出去抓人嗎?會不會遇見那種,呃……”她有些八卦,又不好意思說得太直白。
“偶爾。”徐秉然當然知道她在好奇什麼,“一般都是派出所的民警去,然後統一彙報給我們。”
“那有什麼有意思的案子嗎?”
徐秉然想了一下,不確定道:“二十齣頭的小夥子找了一個五六十歲的特殊職業婦女算有意思嗎?”
小夥子被抓的時候還不承認是嫖,硬說是自由戀愛,差點給那些民警上演一出感天動地忘年戀,後來民警沒被他們的感情感動到,倒是被小夥子手機里查到的金錢交易記錄感動到了,當即拉著兩人上派出所教育去了。
夏聽南聽完大腦震了震,感覺叄觀被刷新。
他們逛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回去,在家門口分別的時候,徐秉然喊住了夏聽南。
徐秉然看著她說:“夏聽南,你要小心一點,知道嗎。”
夏聽南看著徐秉然那雙一如往常,磊落得像是藏了一池靜水的眼睛,緩慢地點頭。
門緩緩關上,樓道的燈光再也照不進空蕩的房子,夏聽南靠著門,目光凝在半空中找不到落點,像一塊石頭落入深潭,悠悠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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