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金閣(民國1V1) - 12 跟我過

上了車,裝包子的紙包丟給她,盛實安仍舊蔫巴巴的,叫下車就下車,叫走路就走路。陳嘉揚的窩在金魚衚衕,衚衕口有老太太乘涼賣雪梨,有小孩子捏螞蟻,有姑娘跳繩,一片熱鬧因為他靠近而戛然而止,一群人又好奇盛實安這個陌生面孔,又要各自忙著給陳嘉揚讓路——他車開得橫衝直撞,身份更凶神惡煞,他們恨不得就此消失。
陳嘉揚習慣於所到之處兵荒馬亂,視若無睹,雷厲風行穿過衚衕,在門口終於想起還有事情未交待,頓住腳回頭問:“盛實安,跟我過?”
盛實安綴在他身後幾步外,白棉襪丟了一隻,小腿上有血,裙擺上有灰,整個小小的人籠在寬寬的黑外套里,懷裡抱著紙包,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安安靜靜地點點頭。
跟就跟,麻煩是麻煩了些,但他還擔得起。陳嘉揚在醉雨軒喝的酒後勁十足,進門就打了個呵欠,還想沖涼,沒成想膝蓋一碰床鋪就一陣睏倦,於是倒頭就睡,漆黑中察覺身旁有溫軟的東西,撈進懷裡抱著,卻被那東西硬生生抖醒,還以為天亮了,但睜眼一看,才半夜一點。
他這才想起這東西不是個枕頭,是個大活人,於是把人一推,沒好氣,“你抖什麼?!”
盛實安啞巴了一下午,到現在也不答話。陳嘉揚把人翻過來,這才發現她臉色慘白,劉海被冷汗泡得濕透,左手臂抱著右肩膀,渾身都在瑟瑟地顫抖,漆黑的瞳仁散了,不知是昏是醒。她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衣服,他迅速下手剝開黑外套,看見她的肩膀腫得老高。
陳嘉揚霎時酒醒了大半,迅速翻下床,把人扛在肩上出門開車,風馳電掣把診所門砸開,見來開門的是學徒,劈頭蓋臉地罵:“你能有個屁用?叫你師父起來!”
學徒看他扛著個人,還以為陳嘉揚舞刀弄槍弄出了人命,屁滾尿流去叫醫生,醫生也一身冷汗,到了急診室一看,只是個白凈文弱的小姑娘,不由鬆了口氣,再看她小臉青腫,唇角都破了,又警鈴大作,覺得陳嘉揚這玩意果然不是人,這都下得去手,不禁瞟他一眼。
一個兩個都這樣,陳嘉揚大吼:“看我幹什麼?!看她!”
醫生連忙上手查看,盛實安是從窗戶上摔下來時撞壞了肩膀,胳膊脫臼,醫生忙活著正骨、擦藥,忙完一圈,仍舊是沒忍住,責怪地問:“怎麼弄成這樣才來?”
陳嘉揚當沒聽見醫生話里話外的誤解,只豎著眉毛瞪盛實安,興師問罪的樣子,盛實安低著頭。
在雷三面前都能梗著脖子,在陳嘉揚面前是一天一夜的垂頭喪氣。處心積慮想要的東西要到了,有了地方落腳,有了床榻安眠,然後呢?
然後是她一身張牙舞爪的硬殼碎了個乾淨,只剩裡面手足無措的肉體凡胎,她是被雨打濕了羽翼被風打瘸了腿的雜毛鳥,註定要在食肉鷹隼的翅膀下偷生,可就連偷生也不是易事,陳嘉揚知道該如何處置她,知道進門前給她買包子,進門后告訴她床在哪被子在哪,然而她並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陳嘉揚。唐林苑給她上的課不多,她還沒學會伺候男人,何況也不知道自己的肩膀是什麼情況,剛開始是鑽心的疼,後來有些麻,本以為會像磕腫的膝蓋那樣慢慢地好起來,誰能想到竟會越來越疼?她也想問問陳嘉揚這是怎麼回事,但他會不會嫌她煩、又要把她趕出去?她想著想著,他都睡著了。
陳嘉揚板著臉問:“問的不是你?都脫臼了,怎麼不吭聲?”
向來一副胸有成竹模樣的盛實安想了一會,小聲說:“……這就是脫臼嗎?”
陳嘉揚霎時沒了火——不是消了氣,是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世上怎麼會有人這麼笨、這麼無知、這麼缺心眼、這麼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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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揚說跟我過
盛實安恐怕聽成跟我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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