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難過嗎?我沒有把許可權交給許竹笙,所以你以為那種程度就是[腦機介面]技術的全部了?”蘇晚扯下吊墜,蔥白一般的手指纏繞著銀鏈,“受不了的話,就來從我這裡拿走它吧。”
許蘭亭不敢置信地看向蘇晚,“你說什麼?”
蘇晚晃了晃鑽石吊墜,“有人因為你的事對我很失望。所以我給你一個自由的機會。拿走它,你就自由了。”
通往自由的鑰匙近在眼前,熠熠生輝。
被蠱惑一般,許蘭亭抓住她的手,那枚帶著體溫的鑽石項鏈便到了他手裡。關掉控制器后,他臉上的笑容終於像是打烊商店的捲簾門一樣掉了下來。
這麼簡單嗎?
他試探性後退了幾步,蘇晚沒有阻止,只是微笑著看向他,“剛好,你的車到了。”
門廊前是一條石子路裝飾的花園小徑,接他回到許家的車停在小徑外的寬敞道路上。黑色的車身溶於黑夜,丁達爾效應之下,暖黃的車頭燈光在雨幕中凝固成一條光束,像是形狀特別的果凍。
許蘭亭精神恍惚地向車的方向走去,一步、兩步、三步。
“等一下。”蘇晚叫住了他。
她後悔放他自由了嗎?
“外面雨很大,你帶把傘。”說著,她遞過來一把雨傘。
“如果。”許蘭亭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艱澀,因隱隱猜到的答案而不安起來,“如果,我今天走出了這裡,我們之間……會是什麼關係?”
“你說呢?”蘇晚無奈地笑了一聲,“趁我還沒後悔,走吧。許家只能有一個家主,我們應該不會再有活著見面的機會了。”
許蘭亭的腦海中驀然響起一聲嘆息。
[你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撐開傘,所有的雨滴都被擋在了世界之外。嘈雜的雨聲阻隔出一片小空間,前方車燈的光芒溫暖明亮,象徵著觸手可及的自由。
許蘭亭走入雨幕之中。
黑色的傘面遮住他的身軀,灰黑西裝在夜色中幾乎無法分辨。夜色融化了這道瘦削纖長的身影,腳下的鵝卵石小路靜默無言,目送他朝前方的車燈光一步一步走去。
[蘇晚永遠都不會愛上你的。她甚至不在乎你的感受,離開她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漸漸的,車身的輪廓清晰了起來。
[留在她身邊的話,你會作為一具活傀儡、行屍走肉一般死去……]
為什麼這條鵝卵石小徑會這麼長?越來越多的思緒壓在身上,讓腳步也變得越來越慢。鞋底有什麼黏滯的膠質粘住了地面,讓他無法繼續向前。許蘭亭捂住陣陣抽痛的心臟,對自己下了第一條命令。
“繼續走。”
雙腿聽從指揮,機械性地向前邁進。終於,他來到了車門前。透過半透明的車窗玻璃,隱約可以看見駕駛室里的司機戴著一頂圓禮帽,帽檐壓得很低。
一聲提示音后,車門鎖被打開。
許蘭亭把手放在車把上,閃著銀光的細碎項鏈從指縫間滑落流走,掉進腳下的污水坑裡,濺起一朵黑色的水花。
他連忙蹲下身子,在一片漆黑中摸索尋找起那條項鏈。一隻手不方便,那就扔掉雨傘找……雙手沒入水坑,渾濁的黑水被攪動出波瀾,終於,他用濕漉漉的雙手捧起那條鑽石吊墜項鏈,身體顫抖了起來。
[你離自由只剩下一步了!]
可為什麼沉淪如此痛苦,清醒也如此痛苦?
冰涼的雨水順著他的頭髮流下,打濕黑髮,鑽入領口,模糊雙眼。眼前似乎冒起了霧氣,也許是因為模糊視線的液體是熱的,而雨水是冷的。許蘭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回頭看去。
雨幕遮掩之下,主宅的燈光暈染開來,中心是白與橙金融合的一簇火焰。蘇晚披著一條蓬鬆柔軟的貂毛,香檳色長裙拖到腳踝,看上去比車燈的光還要明亮,還要耀眼。
他大腦里一定被植入了比[腦機介面]更可怕的東西。那東西現在開始生效。一瞬間,所有逃離的想法都被暴雨沖刷殆盡。
[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許蘭亭跌跌撞撞地走向那團火焰,走向明亮的光處。每走一步,他的身體就輕一些,腳步也跟著輕盈了起來。
[再也沒有人能救你了。]
雨水流進了眼睛里,帶來些微燒灼的刺痛。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了,模糊到只剩下眼前的一團白光。好在這條路並不長,而終點一直在那裡……
[你現在徹底沒法回頭了。]
許蘭亭鬆了一口氣,脫力一般跪倒在門廊下。他撐著自己的手臂想站起來,眼前的光影模糊了一下,出現大片白色與香檳色。
“你說,你回來幹什麼呢?”面前的模糊色塊有些煩惱似的嘆了口氣。
一管冰涼堅硬的物體抵住了他的額頭。
“我原本打算在你開門的瞬間扣下扳機。這把槍里有一發麻醉彈、四發真彈,還有一發空彈。我打亂了輪盤,留給你六分之一的逃離機會……沒想到,你自己回來了。”
許蘭亭忽然意識到,如果他沒有蹲下去撿那條項鏈,或許就要中彈了。
他抬起頭,迎著槍口,“我想留下來陪你。”
冰冷堅硬的槍口收了回去。
柔軟溫熱的東西貼到他的額頭上——是一個吻。
許蘭亭艱難地眨了眨眼睛,那團模糊視線的液體終於掉了下來,讓他的視線清晰了許多。蘇晚蹲在面前,捧起他被污水弄髒的左手,取出一枚漂亮的鑽戒。
是他弄丟的那枚。
她低下頭,仔細地把戒指戴到他的無名指上,濃密的睫毛一顫一顫,像是蝴蝶的翅膀。
“好了。別再弄丟了。”
鑽石的位置剛剛好,完美位於手指的中線,正面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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