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對面的雲中王見此,不由小心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公主抬頭,望著青年那張溫潤的面龐說道:“小妹帶著皇姐胡鬧去了。”
“可皇嫂……不,我是說陛下今夜不是應該出席宴會嗎?”未到源州之前,已表明心意的鐘離幕並不在乎自己如今被群臣導致的尷尬地位,疑惑地問道。
長公主嘆了一口氣,扭頭吩咐侍衛們去追尋那兩人的蹤跡。
魚龍閣的宴會中心,就是九五至尊的陛下。如今誰也不知道陛下在哪裡,各方心有所圖的勢力開始紛紛交頭接耳。魚戲蓮葉台的表演越發精彩,司命們的啟辰過後,接著就是弘文館精彩絕倫的華燈夜上曲。
台上的節目十分熱鬧,台下的紛亂也同樣精彩。胸有成竹的青年男女滿懷期待卻又忐忑不安,希望能被那個傳說中英雄了得的女子多看一眼,得到長伴一生的機會。
這群男女里,同樣還有一個鍾離朔。她滿心期待,希冀會在宴會上聽到皇后的聲音。不,甚至是能夠遠遠地看她一眼。
誰曾想,她竟常服行於魚龍閣中。
你會在哪裡出現呢?梓潼。
會不會出現在我面前呢?梓潼。
懷揣著這樣的妄想,鍾離朔有些坐立不安。她一杯接著一杯,將一壺茶喝了大半。過多地舉動引來了樂正潁的關注,於是問道:“溯,可是菜式不符合胃口?”
鍾離朔點點頭,又搖搖頭,對著長姐說道:“茶水飲多了,溯想小解。”
樂正潁理解一笑,找來了侍人,勞煩她領著鍾離朔去小解。離去的時候,樂正潁想了想叮囑了一句:“這裡人多,溯不要亂跑,解決完了就快些回來。”
陛下微服,只怕是應了花期相會。
花期相會,乃是源州貴族未婚男女,在定親之前於親友的引薦下,單獨見面的邀約。直白地說來,便是彼此相看一眼,如若合適便遵循父母之言,共結連理。而到了如今,演變成了貴族女子挑選伴侶的固定流程。
若是歡喜,一見鍾情,定下此生。
於今夜的陛下而言,若是合眼緣,就定下來,娶回宮中,一起孕育皇嗣。
這個時候,樂正溯最好不要出現在陛下面前。那張過於相似的臉,如果出現,只怕陛下又想到故去的昭帝,那樣陛下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又要放棄了。
只是陛下啊陛下,你如今身在何方呢?
第9章 【修】
誰也不曾想到,被所有人都惦記著女皇陛下,此刻穿著普通金袍衛的櫻草色制服,腰間挎著長刀,隨著金袍衛的小隊在各個角落巡邏。她易了妝容,與身旁的景明小公主一道查看赴宴的青年男女。和所有的貴女一般,小公主仔細地打量著那些有可能會與長姐成親的男女,暗暗在心中做了評判。
“姐姐,姐姐,你可有瞧上的了?你看那邊那個小姐姐,長得十分好看,給你納入宮中可還行。或者那個小哥哥,長得風流俊俏,瞧著很會說話的,也能逗你開心啊。”在金袍衛的制服下顯得腰身纖細的禤景寧靠近了女皇,在她耳邊低低說著話。
女帝目不斜視,只朝著前方散漫前行。聽得妹妹這麼說,笑道:“這豈是見一面就能決定的事情?”
“可你看都不看人一眼,難不成皇姐你真的要回去挑那些老頭子們準備好硬塞給你的人。”公主嘟著嘴,不滿地嘀咕幾句,“你這樣子,可就沒什麼意思啦皇姐。”
“出來散散心,也是挺好的。”女皇專心地做好了一名金袍衛的職責,並不打算繼續公主的話題。
她原本就沒有再成婚的打算,只是爭不過大臣們勉為其難地答應了。這場大宴她只存了歡慶大慶越發鼎盛的心思,對於大臣們會在宴會推薦幾位俊傑的事情並無興趣。
幸而之前禮部尚書出了一個花期相會的主意,她就順水推舟藉此好好打量大慶的人才,得以逃脫那些令人厭煩的舉薦和會面。
大臣以為她會大婚,皆令各家青年男女奔著皇夫皇后的位置去,故而此次出現在宴會上的年輕人無一不是各家傑出的青年才俊。
雖然最優秀的年輕人不會抱著入宮的念頭,但也抱著能被皇帝賞識的期待而來。正因如此,禤景宸才更想看看出現在魚龍閣的人物都有多優秀。要是真有一兩個能為國出力的年輕人,今夜也就不虛此行了。
滿腦子家國天下的女皇陛下,並沒有像別人期待的那樣有一絲絲兒女情長。自幼便知道自己長姐是個滿腔心思保家衛國鞠躬盡瘁的人,景明公主不禁嘆了一聲,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只是短暫的幾年相處,小公主對於那個在少年時期對自己十分照顧的昭帝有著十分深厚的情感。直至今日,她還在為英年早逝的昭帝傷懷。與她的牽挂對比,公主一直覺得身為昭帝妻子的長姐忘卻得太快了些。
不,不是忘卻,她甚至懷疑長姐可曾為了昭帝傷懷。
在這個天下萬民為重,家事次之,君王最為無關緊要的長姐心裡,昭帝的逝去怕是一種善終。
破敗的楚國已經滾進了歷史的洪流里,蒸蒸日上的大慶令百姓平安喜樂。這幾年,長姐雖然日理萬機,可比和昭帝在一起時一樣繁忙卻總愁眉苦惱好得多。
大不大婚,也只是無關緊要的問題。
在踏入魚龍閣之前,景明公主一直心有不甘,不甘長姐又要在壓迫下再一次成婚。可踏入魚龍閣之後,看到長姐仍舊是風幡不動的姿態,她卻隱約有些慶幸。
至少,長姐未能對太子姐夫心生愛意,那麼其他人一樣也得不到。
入魚龍閣的年輕男女幾乎都得到了女皇微服的消息,她們認不出改裝后的女皇,就如同在花期相會中所有互不相識的男男女女一般,開展了話題活絡氣氛,試圖將人引過來。
處在魚龍閣二樓的基本上都是被家族選中想要送到宮中的年輕男女,以及出來見見世面的俊傑。女皇挎著腰間的長刀一路走過,聽到了不少時事見解,不禁搖搖頭,默不作聲地走了過去。
前朝刺帝的暴政,導致在那個年代出生的年輕人大多不敢直抒胸臆,長到青年時期,也就成了中規中矩無甚出彩的人。見沒有什麼可以吸引她的話題,微服出巡的女皇走向了三樓的入口處,終於決定脫下這身金袍衛的櫻草服。
就在這時,一聲輕鼓從魚龍台下傳來,接著七弦琴聲起,一聲清亮的尺八之聲從台下緩緩攀上來。
此一刻,所有的話語就此消散,魚龍閣中的眾人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動作,紛紛扭頭看向魚戲蓮葉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台上立著的那位身穿象牙白錦袍,長發只束一半的青年身上。
這是誰?誰在演奏著被皇帝禁止的樂器,還是在這樣的場合里。
許多人的心裡都泛起了這樣一個疑問,待看清那個立在台中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時,多了幾分計量。
女皇的腳步猶豫了一頓,緊接著緩緩走到了三樓一處空著的欄杆旁,俯首看向了台上正在演奏的少年。跟在她身旁的小公主扭頭看了她一眼,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看清台上的少年時輕囈一聲:“這不是林學長嗎?皇姐……”
公主扭頭,看著身旁的長姐,正要說些什麼,卻被一個年輕朝氣的少年音打斷了。
“這是誰的曲子,何人所作?”身穿紅衣的少年撲向了金袍衛們佔領的欄杆另一角,趴著欄杆往下望,一臉驚喜:“蓬勃大氣卻又帶著溫婉多情,仿若海神起舞之姿,美極美極。”
她自顧自地說著,小小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的動人心弦。小公主瞪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少年,一聲“怎麼是你”險些脫口而出。
“演奏者是何人,技藝嫻熟,甚是優雅動聽。”少年又嘀咕了一句,看著台下吹奏尺八的少年一臉艷羨。
“那是禮部侍郎林芝的長公子,林夢蝶。”一道溫柔的話語突然插入,被曲子勾掉心神的少年忽而抬頭,看向了說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