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聽了,也為她高興。肯介紹家人,或許離婚事就不遠了。
彩珠又嘰嘰喳喳說起汪小姐如何時髦漂亮,如何談吐文雅,如何請她去東陽路新開的大飯店裡吃普魯士菜,給西崽的賞錢一次就是五塊。
末了,她道:“汪小姐說要請我去馬場,我不會騎馬,要是丟人怎麼辦?”
“漪瀾,你陪我一道罷。我和家昆說了,車子明天一早就來接你。”
“漪瀾,求你了~求你了~”
漪瀾禁不住她這樣歪纏,只好答應了。
次日一早,果然汪家的汽車停在談宅外。漪瀾上了車,彩珠早已在裡面,一見她便“呀”了一聲:
“你怎麼穿這身?”
漪瀾笑道:“我又不能學男人那樣穿褲子,況且我家裡你是知道的,爸爸不喜歡我們穿西服。”
再看彩珠,倒是一身極時髦的綠嗶嘰西服,腳上是黑色漆皮鞋,還戴著頂俏皮的圓帽子,拿珍珠別針別住。
漪瀾不禁笑道:“汪先生也沒見過你這樣打扮罷,當心他移不開眼呢。”
到了馬場,漪瀾才知道自己是多想了。
原來汪小姐不止邀請了她們兩人,一望無際的草場上,那鶯聲燕語卻是蓋過了蹄聲馬嘶,顯得頗為嘈雜。
汪美雲正站在陽傘下與友人談笑,見家昆迎上去了,她方才款款而來,笑著對彩珠點一點頭。
家昆介紹道:“這位是談小姐,跟我,跟簡小姐都是極好的朋友。”
她這才伸出手來,和漪瀾握了握,兩隻雪白的胳膊自肋下便露出來,耳上一對鑽石耳墜,微一擺頭,折射出耀目寶光。
此時彩珠心裡已發起憷來,家昆是主人,還要招待其他少爺小姐,叫來聽差吩咐了幾句便轉身去了。
漪瀾二人也揀了一把椅子坐下,彩珠拉拉漪瀾的袖子:
“我們坐會子就回去罷,就跟家昆說你頭暈。”
漪瀾想嘆氣,但還是笑道:“怕什麼,你又不比她們差。”
她這話倒也不是哄彩珠,彩珠生得亦十分美麗,加之今日這一番盛裝,不多一會兒,就有幾個西裝少年過來與她們說話。
其中一個問:“談小姐會不會騎馬?”
漪瀾原想說不會,彩珠已嘴快地道:“會。”
“打小兒學的呢,騎得可好了。”
這話頓時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幾個公子哥都說要看漪瀾騎馬,加之騎師已牽了好幾匹馬來,眾人原說要賽馬,就有人起鬨道:
“談小姐也來比一場罷,咱們只繞場跑一圈。”
此時汪美雲也轉過臉來,笑了笑:
“談小姐是生客,你們可別欺負人家。”
那人笑道:“冤枉,我如何就欺負了?”
汪美雲卻不答話,只抿嘴笑著看向漪瀾。她過來時,早有許多人都在暗中打量——
她穿著淡青色的衣裙,長發只用綢帶綰了編進髮辮里,雖是這樣亭亭如荷的模樣,但夾雜在滿場的時髦人物里,何等格格不入?
更何況還要穿這一身衣裙去騎馬了。
果然,眾人都笑起來。起鬨的那位林公子倒自覺失言,不好意思地對漪瀾道:
“談小姐,對不住,你若不願的話就……”
漪瀾只微微一笑:“為何不願?”
“其實我好久沒騎了,今日確實有些技癢。”
眾人聽了這話都不覺一怔,她已率先向林公子道:
“是我先挑馬,還是林先生先挑?”
“……女士優先,女士優先。”
漪瀾便站起來,也不推辭,走到一排馬前,只略看了幾眼,便挑中了一匹黑色的純血馬。
彩珠輕輕拉她的袖子:“先去更衣室換騎裝罷。”
漪瀾卻搖頭:“不用。”
說罷握住馬韁,將身一躍,翻身上馬。這乾脆利落的動作頓時搏得一陣喝彩,眾人又見她如此落落大方,許多先前輕視她的人也不免刮目相看。
當下林公子和其他幾個公子哥都上了馬,哨聲一響,六匹駿馬如利箭射出。領頭一騎正是那匹黑色駿馬,馬上的騎士衣袂翩飛,大袖逶迤,竟教人覺得她欲乘風飛去,又好似一片雪花輕落凡塵。
一圈還未跑完,餘下幾人已紛紛勒住馬韁。
林公子坐在馬背上搖了搖頭:“咱們今天可真丟人,關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啊。”
另一人笑道:“這位談小姐倒是個妙人兒,不知她家住哪裡?”
林公子瞥他一眼:“人家可不是在交際場上活動的。”
這話一說,其他幾人都笑了:“哎喲!這就護上了。”
“我不過就隨口說說,談小姐家住何處,還是交給你去打探罷!”
林公子被他們調侃得又不好意思起來,心裡卻也一動,因見漪瀾那一騎已去得遠了,自己也一夾馬腹,趕緊追上去。
=====================================================
注——
西崽:外國人雇傭的,在洋行、餐館里工作的中國男僕
西服:西洋人穿的衣服樣式,而非特指男式西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