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悲寺的位置在建康城外30里,那裡本是謝令殊的母親玢陽公主食邑,從前公主在世時,獨喜歡這一處秀氣的園林,他常常隨母親過來居住。後來公主離世,父親新娶,舊侍和一些從前的器物傢具一齊搬到這裡。
再後來先昭誠皇后的陵寢遷到了附近,梁帝便把此地的重新修路建驛。有廟就要有和尚,朱益派了自己乾兒子齊彰去主事。一下要擴建,一下要鑄金身。來來回回修了大幾年。每年撥給泯悲寺的銀錢超過800萬。
妖僧平日里便佔地伐樹,打人搶物。謝家人也告了許多次,都被梁帝活了稀泥。
這一次若能把他們連根拔起,也算是出了心中惡氣。還要讓他們吐出吃下去銀錢!
比起謝溶的忐忑不安,他倒是有事可做,閉目細細思考著如何布局設計才能網住這一尾大魚。
謝溶看他開始閉目養神,膽子大了一些。細細打量著這位從兄,雖然兩人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但是每次場面都異常奇特,不是床上,就是午夜。
他很年輕,玉面朱唇,眉飛入鬢,一派龍章鳳姿之儀。身量很高,在不大的馬車中像是坐佛端坐在寶窟中。今日的謝令殊髮髻梳的齊整,戴了白玉小冠,身著蒼綠色卷草紋的交領寬衫,外罩月白色披紗縠,衣袍寬大,隱約可見鐵灰色織錦翹頭履。深色的衣袍更襯得他膚白如玉,清俊穩重。
在玄妙觀的時候,也曾聽過來進香的貴女們談論建康的郎君們,其中就有這位從兄,只可惜小娘子們每每說起,都要惋惜自己這位謫仙一樣的從兄不喜玩笑,不夠放浪。好端端的一副神仙之姿,開口便是銀錢,出門馬蹄踏急。平白沾染了世俗。
時下清談之風盛行,士人好的是流觴曲水做賦唱詞,謝三郎這樣的人,卻出入廟堂之上,奔走府郡之間。
對啊,第一次碰見他的那天,繪春樓不就是有很多使君么?
看著看著謝溶的思緒飄到了那日在步水間,他半明半昧的眼眸,高挺鼻尖的細汗,修長的手指撫弄過她的身體,銀牙銜著她髮釵的樣子。一時之間有點口乾舌燥。
謝令殊一開始在閉目,撐著窗檐靠了一會兒想換個姿勢,剛抬眼,便看到謝溶正盯著自己的鞋子看,一時間搞不清楚這個女郎在想什麼。也不敢亂動,內心忐忑非常。前兩次與她相對,自己態度都頗為刻薄,這次她能答應幫忙,本是十分意外的。
不確定她是否還在看自己,若是醒了,兩人必然又要陷入尷尬無話的場面。謝三郎覺得這比朝堂的事情還要麻煩啊,乾脆靠著車壁睡了過去。
天光暗淡,灰濛到看不清房舍樹木的輪廓時,一行人下車走進了院子,準備在此過夜。
七彎八拐,走過九曲游廊,幾人到了一間主屋。
“很是抱歉,事情緊急,不宜大張旗鼓,委屈七娘了!”面對謝令舒真誠的道歉,謝溶有點不知所措。
“能給長兄幫忙,自是儘力!”謝溶回了個禮。
看她也沒有不情願的樣子,謝令舒得寸進尺:“明日謝啟他們去寺里的時候,七娘你也跟著去,你是女郎,同他們一道可以減小那邊的警惕心。”
這個絕佳的主意,倒不是他天馬行空想出來的,聽她說自己常在坊間穿梭,也經常與寺廟打交道,且膽子大到敢逃家。如此有膽識,不如為自己所用…
“啊?這…這…”謝溶一下子啞口無言,但聽他講的有理有據,也就趕鴨子上架。
“七娘不用擔心,你只要跟在謝啟與謝饒身後便可以了。”
“額~好吧…”謝溶與受害人甘草的家人也是相識,想著跟他倆一起,到時候遇見了甘叔叔他們還能回去給甘草帶個信。
一時間又是微妙的尷尬。正好此時僕婦來報,已把房間收拾出來了。只等著郎君女郎就寢。
一個婦人引謝溶進了屋,福身道:“妾劉姑,娘子有吩咐可打發人到院外右間耳房尋我。”便退下了。
她四處打量了一下。這處居室空間不大,擺設也不似如今風尚。進門只有一個絲綃矮屏,屏風後面只一張掛了薄藍帷幔的榻,榻雖然不大,看上去卻十分暄軟,厚厚的牙白色錦被,兩個少見的藕色絲綿枕,還有三四個同色靠墊。床尾一個一人高的金絲水波紋漆櫥。燈具竟然是黃銅落地五盞纏枝燈,也不知道是過了幾朝的古物了。
房間的傢具都是前代風格,尺寸也略比一般的小。謝溶只能將就著席地而坐。一會兒硯心和知洗端來凈水伺候她睡下。
二侍女被安排在院外的耳房,住在劉姑隔壁。兩人伺候謝溶洗漱。
硯心看起來很興奮:“這可不得了,我還是第一次乘馬車出城呢。”
“但是明日郎君不許我們跟著娘子,娘子可要當心了!”知洗比硯心稍大一些,想的也更周全。
“明日再說吧,今日你們也累了,早些休息。”謝溶現在沒什麼心情說笑。即將步入一段冒險的旅程,她還未做好心理準備。也不知怎麼著了魔答應了他幫忙。
新的環境對她的影響還是不小,雖說此地是臨時整理出來,但起居之物一應俱全,這小榻雖然夠她一人翻來覆去,但睡著如雲朵般柔軟。胡思亂想的也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