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等明日日落便走。”他從胸前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謝令殊。
謝叄郎看他如此鄭重,遲疑了一下,拆開來看……
一目十行,手在發抖。不知是興奮還是驚懼。“這?是真的?確鑿?”他又看了一遍:“怪不得,怪不得…”
兩人相視,都發現對方眼裡躍動的燭火。
“你先歇下,天明再商談。”謝令殊叫來劉姑安排好來人,自己也去歇下了。
午夜的冷風鑽進了外衫,他絲毫不覺。摸著剛出門帶上的私印心裡有了其他的計較。回到寢房,他把燈放在桌上,一遍遍地翻著她復刻好的堪輿圖,又細細對著源本重新標註了一些數值和記號。
謝溶夢中迷迷糊糊,偏過頭去透過帳子看見一個一個挺拔如松玉的身影正在燈下執筆,燭光映著他的側臉,“啊,真好看~”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謝令殊標註檢查好已經是下半夜了。他把源本也仔細地整理完,放進了立櫃的最裡層才放心地吹燈上床。房裡點了銀絲炭,鑽進被窩的時候還是挾了冷氣,謝溶雖著眼睛卻能感覺身邊多了個人。伸手過去抱著他,謝令殊也回抱了她。兩人在夜半春寒時節互相依偎入眠了。
翌日,謝令殊囑咐她:“我有十分要緊的公務,不能與你一同,你能….”話還未說完,謝溶直點頭:“曉得,曉得,我與佑真一起去玩!”
她果然是他的解語花啊。謝令殊心想。
建康宮內,通泰寺的雲參法師正與梁帝商議今年的盂蘭盆會事宜。
“陛下關照,去年無遮大會甚是體面排場,諸天感應,佑我大梁國千秋萬代…”雲參身著寶衣,體闊挺拔,相貌是端正大方,很得梁帝愛重。
愛重?
“好,今年盂蘭盆會比照無遮大會的支取,只是不要邀外地寺廟的法師就好了。建康城的長干寺、鹿雲寺、祇園寺這些法師一起來就好了…”梁帝還在低頭批閱著:“民眾也不要進大殿了,粥飯只在城裡施…”
“陛下,若是讓民眾都參與進來…”雲參還想再勸說一下的,畢竟現在佛教如日中天,教眾也多,若是能藉此機會擴大影響力…
“法師還有其他事情么?”他抬起那張臉,與平日同自己探討佛法不同,今日他目光如隼,不怒自威,全然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妄語的模樣,雲參心中一驚,磕磕巴巴到:“無,陛下的安排很是妥當!”
“你出去吧,宣李衝進來。”他又低下了頭,不看雲參繼續批閱,聲音緩鬆了。
雲參不敢多說,只好出去宣叫了通泰寺掌事李衝進殿。
這李沖便是梁帝推行“罪犯入寺苦修贖罪虐”政策的執行第一人,他長得豹頭環眼,凶神惡煞。從前是建康宮武衛將軍,掌禁庭的宿衛禁軍,為人狠戾陰鷙,長得他掌權間,禁軍法紀護衛都很不錯,只是這個人好用酷刑,久來久去的便惡名在外。手也跟著伸長起來,不僅狠狠關著中郎將與羽林監就連廷尉正、內獄的內務他也一一過問,終是同僚不甘其威壓與其起了衝突,他便虐殺了兩位監正。
監正都是世家培養的砥柱之才,豈容得他隨意打殺。便判了死刑。誰知梁帝竟拉出李沖的兩個兄弟墊背保全於他,又打著幽禁寺廟的名義打發去了通泰寺,等過了近十年。便讓他做了皇寺的掌事,他不是手長么?正好給他管住了那些的僧民。好在他腦子只有一條筋,只聽得梁帝命令。
“師父,陛下真是愛重您呢!所有的法會,都是師父您在…”一旁跟來的小弟子羨慕極了,每次宣召,他的師父總是第一個進去。每次師父主持的法會,陛下都會親臨。
“不可妄言。”雲參面上不動聲色,心內卻恨毒了這個身份,他本是清涼寺住持,前朝戰亂時隨著師父雲遊各方山川,師父坐化后便發下宏願,要振興本寺,渡化眾苦難。
一開始天下初定,承蒙陛下照拂,允自己攜著僧眾修繕寺廟,又讓自己代理城中通泰寺要務。後來竟讓自己代了大梁國皇寺通泰寺的住持,常與自己研習佛法。初初的時候,自然是感念皇恩。
可慢慢的,不知哪一天便不一樣了,寺里的僧眾越來越多,寺越來越大,越來越金碧輝煌。每每親臨通泰寺,便是十幾車錢財物帛做善捐。
愛重?呸!難道諸天的侍者連敬重都不配享有?
這一車車的金銀財帛運來了通泰寺,既不救苦眾生,也不讓自己的人插手。只一味的塑像金身,開寺建廟。雖說自己是面上的住持,可寺中銀錢命脈,都是在梁帝手裡。
內監本來是要請兩人去便殿等待的,雲參法師卻推辭道,要在殿外侍立等候。那內監也不多言,便由著他們去了。
佑真太開心了,阿姊陪著自己玩真快樂!從前兄長都是看著自己玩,有時候捏了好看的小泥兔子拿給他看,他竟然嫌棄自己臟。還是阿姊好,兩人一起爬到樹上摘果子,阿姊還會給果子畫笑眯眯的眼睛。
“阿姊你天天和我玩好吧?”佑真閃著大眼睛問道。
“好啊,我也好久未玩的這麼開心了。”謝溶也是真的開心,從前高娘子是愛帶著她折騰。可回了烏衣巷,弟弟妹妹們都是早熟的孩子,謝惟更是一副小大人樣,哎,她果然還是想念在玄妙觀要自己給他念書的小糰子呢。
在別院書房,謝令殊把復刻好的堪輿圖攤在那客人面前:“只此一份,你且收好。”
客人今日脫了大氅,身姿輕靈,面若冠玉。他拿過圖細細觀摩,口中嘖嘖稱讚:“精妙啊。”
說吧不知哪兒翻出一個過了油的竹筒把圖冊卷好了裝進去。又用牛皮紙包了一層,細細地用火漆封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