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華[堂兄妹1v1骨科h亂世] - 千轉夢回懷舊事

車裡很大,能容下叄人圍坐,謝溶掙扎著不肯進來,推搡間沾了泥水的衣裳弄到蕭法繼的寬袍上。
本想一巴掌扇過去,但看她臉上也是泥水,嫌棄的緊只能作罷:“打暈吧。”雨幕漣漣,天命各安,你逃得過嗎?
還未來得及說話她便倒下了。
都過去燒完四五根蠟燭了,平日里坐牛車都只要半個時辰就能到。近日快馬怎麼還去了這麼久!雖然下雨,但是…徐夫人心中火燎一般的焦急。換帕子的手都在抖,最近流寇眾多,千萬別出什麼事情啊。
小女冠匆匆進了房裡來對她耳語了幾句。徐夫人把手裡的活交給了一旁的保母,急急出門去了。
叄個護衛被扔到林子里的時候正好碰見官驛的快馬來送信,把幾人帶到通往丹陵縣的官道上指了路才走。雨時大時小,叄人的燈也沒了,摸黑回到玄妙觀外時已近午夜。早有內院的丫鬟在外候著等消息。
徐夫人與楊夫人並坐在中廳,下首坐著鄭夫人。叄人齊齊跪下叩頭,說明一番情況后楊夫人立刻差了騎術好的護衛連夜送信給謝嶠與謝令殊。
“快快!回去給大郎帶信,讓他即刻去王府要人。”一個貴女被王侯強押了回去實在不像話,這人竟猖狂到無法無天了么?
大嫂楊夫人更為年長,也是建康本地人,知曉些舊事,蕭法繼此人瘋瘋癲癲,橫行霸道。有次竟然在朝堂之上脫去衣衫披頭散髮伏地大哭。
只是蕭法繼不按常理出牌,這邊人派出去送信,他那邊也派了人蹲在路邊。丹陵到烏衣巷只有一條路。午夜策馬動靜如此之大,捉到了遞信人連人帶馬一起斬殺了。
這個清明焦躁的尚不止這幾位。入夜開始建康宮清居殿內時有時無的哭泣聲就沒停過,從隱忍嗚咽到嘔啞嘲哳持續了半宿。寢殿內的內監都被趕了出來。齊齊立在門口。
梁帝為了登上寶座,把前蕭剛出了五服的親眷屠戮殆盡。可登基十年後,痴迷神跡,自與后妃分居,遷到清居殿後過著苦行僧的生活,常坐不卧,服麻衣,茹素…殿內只有供奉著他御筆的藥師琉璃光如來描金畫像,一個佛台,一盞香爐,幾個素麻蒲團,一張小案幾和睡覺的矮榻。
“陛下萬安:吾常靜思己過,深感罪孽深重。而今與萬千將士同進退,為君撫慰民心,不覺苦樂。奴生於微賤,幸君垂憐常伴左右,聞君體抱恙,奴嘗寄千里之思於信望陛下安寢幸食。有生之前若得相見,必結草銜環以報!子升叩安。”信寫到後面,一手妙筆斷斷續續,有墨漬暈開的痕迹,想必是筆者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滴到了信箋上。隨著信箋一起送來的,還有手抄的小楷《地藏菩薩本願經》。有好幾卷,字體秀麗精妙,甚至無一字錯。必然是極其用心的。
謝令殊剛剛卧下,閉眼前把今日的事情全都過了一遍。給母親抄的經卷沒有錯字,已經燒了。去別院坐了一刻鐘,陪著佑真吃飯,胃口尚佳。謝啟和小檀都一起去了玄妙觀,有什麼事能馬上給自己帶信。四叔母北上安全做足了。鍾離郡的情報說朱益深居簡出。頭疼的毛病好多了,葯不能停,陸賓然已經把梯子遞來了哪天有空去下個台階。這兩天還開始重新習拳術和劍術,和謝饒應招也沒那麼累了,或許是那小子讓著自己的?
實在沒有什麼遺漏的了,盍眼睡去吧…
“郎君,郎君!”噠噠的叩門聲想起,謝令殊心中一跳,披衣坐起:“何事?”
“建康宮的內監來消息,陛下召您去清居殿!”外間通報的人看已深夜,不敢高聲通報。
謝令殊一下起身,攬過掛在衣桁上的衣衫和外袍穿起來。匆匆整妝后開了門,朝左右吩咐了幾句,便走了出去。剛到大門口時,謝饒牽了馬匹過來,來傳話的內監領著他們快馬疾馳奔向建康宮。空曠的街道上,馬踏水窪,車過橫橋的聲音夾雜著雨顯得異常蕭索。
下了馬車一路疾走進入清居殿,雨還在繼續下著。怕手裡拿的經卷遭淋濕,謝令殊脫下外衫捲起抱著。謝饒給他打著傘,趁著換手的時候,把頭髮鬆了,衣帶也扯亂了不少。
到達清居殿的時候在門外就聽見梁帝啞著嗓子誦著《地藏菩薩本願經》,低低哧笑了一聲“虛偽”,謝令殊扣了門。
睡不著,不能睡。一閉眼就是高祖蕭振赤紅著雙眼怒責他同室操戈,畫像留下了血淚。先昭誠女君胸腹淌血,掙扎著問他為何讓自己與腹中胎兒做人質?為何不救自己!一眨眼還是那張面貌,只是更加稚嫩,衣衫也是近年時興的樣子:阿叔,救救我兒!救救我兒!一卷《地藏經》越念越亂!
謝令殊!是謝令殊!怎麼還沒來?!正欲發怒,叩門聲想起來了,清冷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陛下?”
殿門被他推開了,門口的青年懷裡抱著衣衫,頭髮只系了髮帶,中衣下擺盡數潤濕,鞋子也濕了。借著燭光看他,眉目疏朗,臉頰好似又消瘦蒼白了些。
“阿祖?”這下他沒有叫自己陛下,心裡的不安落了下來。連忙放下經卷招呼他進來,可憐的孩子,一定是剛睡下又被叫起來了。
眼前人看他招呼自己,猶豫了一下。脫下濕漉漉的靴子,光腳走進了殿里。腳步先踏出去,留下兩隻濕印,剛踩下第二行,衣擺的濕痕又把它拖掉了。
他風華正茂,就算在病中也如圭如璧,如琢如磨。早幾年,他們都說他像年輕時候的自己,龍章鳳姿,殺伐果斷。他是構不成威脅的,他姓謝,他淌著蕭家鮮血的野心,只能隨著他那庸碌的父親揚湯止沸。
他也被馴服的很好,做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他的政績考核永遠名列前茅,而今他是他的侍中,將在禁宮中值夜,又能時時見他了,他會去做他吩咐的任何事,是他的第二雙手。
可惜啊,為什麼自己的兒子、孫子竟沒有一個能夠像他一樣璀璨?等待自己百年之後,誰還能約束他?讓他死心塌地地服務他從他舅舅那裡搶來的王朝?
“思行,思行…”梁帝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從凹陷地眼眶裡流了出來。
謝令殊看梁帝的表情一時痴妄,一時清明。心中不由地感慨,歲月真不饒人。自己從小出入禁庭,與他的兒孫、子侄們一起長大。記憶中的他還是華茂春松的帝王,現在垂垂老矣。
“阿祖,可是不好睡了?”他緩下聲音,用著十二分的柔軟語調哄著他:“思行為您守夜。”說罷,把衣服放在地下,著手去收拾散落的經卷信件。
梁帝沒有阻止他,好,很好。若是世家都能像他一樣,那就更好了。寒門是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牽制世家的,可為什麼他們不能好好相處,一同為自己守護這千秋基業呢?看著他的背影,慈愛中透著不甘心。
謝令殊看見打開的經卷時就知道朱益那廝又來信了,果不其然。雖匆匆一瞥,但還是能看到他寫了什麼。如此難耐了嗎?一天也等不得?好在自己在鍾離郡和仁州那邊的消息都比較靈通。他們並無越界之舉。
叄兩下把經卷卷好放在佛台上,他又去換了一味安神清心的香。然後坐到自己的身邊,打開抱著的衣服,裡面是一卷藥師經。展開念給自己聽,聲如擊玉。
“…奉請葯上菩薩奉請彌勒菩薩,南無藥師會上佛菩薩 ,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刻意壓低了聲音,如仙樂琅琅,容易入眠。
看梁帝已然睡去,謝令殊招呼外面值夜的大內監王禧進來服侍。
“謝侍中可要告辭?”王禧叫了兩個徒弟伺候主人上榻蓋被,自己去和謝令殊見禮。
“今日我來守夜吧,勞煩王內監給我拿一套乾淨的衣衫和鞋襪,再給我備一些茶水吧。”
第二日梁帝起來時,謝令殊正在拂塵進香。透過明黃的羅帳,他看到一個身長如玉的背影。“為何他不是我的孫兒?”心中又是無邊的遺憾。
有人舒適有人愁,謝溶醒來的時候正睡在一張香軟的榻上。她的頭頸肩好似錯位了一般痛,閉著眼睛甩甩頭,身下觸感不對,香料太過濃郁!不是松霖院也不是玄妙觀,這是哪?
她睜眼,坐起身來。看到四周香帳華床。這?這過了多久?謝啟呢?謝意怎麼樣了?有沒有郎中?
外面的人看她轉醒,叄五個地擁上來,有的捧著衣服首飾,有的捧著金盆玉盞,還有的捧著……
“你們是誰?”謝溶看那些侍女馬上就要上手來拖她下床,也不顧著問其他的,厲聲道:“別碰我!都遠一些!”只可惜昨夜淋了雨,嗓子有些啞了,這話聽起來未免弱氣了些。
那些侍女似乎很是擅長處理這種事情,一個身量較高的女侍按住她的肩,另一人拿著玉盞給她喂水,謝溶抿著唇,舌尖抵住牙齒不喝,她便用虎口撐著謝溶下巴,拇指和食指在下顎骨上用力一捏,下半張臉一下子脫力,水汩汩地灌了進去。
外間走來一個服飾不同這些人的女侍,行了個作揖禮,開口道:“謝家娘子,漢陽王見爾等風雨夜奔十分辛苦,請您先來府上做客,等家人來接您。”
回想起昨夜與謝啟幾人受到的暴力對待,很可能自己是被當作人質了。她們現在對自己以禮相待是因為知道了自己是謝家的女兒,目前沒有性命憂患。迅速分析了一下她問了一下對方能回答的問題:“與我一起的郎君呢?”
“那是男賓的事情,具體我等不知。娘子若有問題,不如整妝見過我家大王再議?”雖是商量的口氣,但也並不客氣。不過謝溶大概能確定謝啟還是安全的。
在這裡睡覺是不會有結果的,她倒要看看這個漢陽王有何貴幹。撥開圍著的女侍,她走下床塌,更衣的女侍先擁上來,迅速脫去她的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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