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輛車子停穩在門前,程煥瞥了一眼上面的幾個人,握住她的肩膀。
“快走。”
“呯!——”
男人將要放開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突現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車門打開的一瞬,一顆堅定而銳利的子彈劈開氣浪,一槍命中眉心。
熟悉的一幕,讓程煥恍然回到那天的山谷,對面也是有個精準的狙擊手,和他瞄準了同一個目標。
“是軍隊的人。”
一列軍車迅速將這些狂徒圍住,跳下許多穿著迷彩服,滿臉油彩的軍人。他們落地的瞬間槍聲如暴風雨一般降臨,叫囂的槍聲氣勢兇猛,兩邊人對抗起來。
火光在漆黑的瞳孔中閃爍,未曾激起男人眼中的半點波瀾。
他的身份不能見光,對這些人沒有好感,眼下,他只想帶著葉微漾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一個毒販踩著死人穿過馬路,他靠在牆上大口喘氣,以為自己逃出生天,卻不想剛剛站穩,頭頂就被一把槍頂住。
“呯!——”
軍靴腳步頓了一下,來人嘴角輕輕勾起。
他推開門,男人正立在窗邊,握著槍的手臂還未落下來。另只手環著形T纖瑩的姑娘,她倚靠在男人懷裡,柔軟又盈盈的一抹。
“誰?”
槍口瞬間調轉朝向他,汗水流過黏膩油彩,停在嘴邊的凹陷里。
“沈初,我是來幫你們的。”
說完,他伸出手。
程煥眼睛動了動。沙漠邊緣的集市,掉在地上的麵包袋子,低沉又沙啞的聲音,鐵鏽和鮮血難以分離的味道。
是那個軍官。
“別”
葉微漾拉住了程煥的衣角,他愣了一下,轉而笑得很得意。輕輕拍拍女人的肩膀,上前一步握住那隻手。
隔著手套也能感覺出這是一雙骨節寬大的手掌,關節生著繭子,一看就是常年混跡疆場的。
只不過。
程煥的手用了下力,他小拇指的位置似乎是空的。
“跟我走。”
“為什麼?”
“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他瞥向葉微漾手臂,眼神燃著自信的光芒。程煥才看到上面的傷口,他對血的味道早已麻痹,和她緊扣的手心裡不是汗水,而是鮮血。隨後鋒利眉宇瞬間壓低,窗外火光不斷,抱著葉微漾的手便又緊了些。
這些毒販明顯是有目的而來,當危險迫近,他下意識想要保護她。
可是他沒能保護好她,讓她受傷,是他的無能。
沈初沒放過他的小動作,在他看著窗外時,又往前走了走。
“如果我要殺你,早就殺了。”
漆黑的眼仁凝視著程煥肩膀上的紗布,兩人對峙片刻,程煥終於妥協。
這是事實,他的身體狀態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維持著強硬的外殼,只是不想讓葉微漾再受到傷害。軍隊不會傷害女人,他願意放手一搏,換她的安全。
戰場在血霧瀰漫中平息了槍炮聲,腳下血流成河,饒是葉微漾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似乎是本能的行為,她反握住了程煥的手。男人眸光一動,即便是被牽扯疼了傷口也捨不得提醒她放開自己。
車輪上都沾上了血跡,滿臉油彩的男人靠在車門上喝了一口水,摘下手套的一刻印證了程煥之前的猜想,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拇指處空空如也,斷口利落又整齊。
沈初發現他們在看他,挑起不羈的笑容招呼他們上車。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讓葉微漾有些不適,她捂著口鼻,在車子發動時回頭看了一眼,染著血色的車輪在h沙地上行進,留下一行從深到無的赤色胎印。
等開過這片街區,沈初從後視鏡里看了眼倚靠在程煥懷裡的女人。兩人各懷心事,他彷彿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和妻子,微抿的薄唇不禁扯起高挑的弧度,打開車窗放新鮮空氣進來。
車子是直接開進營區的,幾幢房子中間圍著一個C場,中間立著三面旗幟。
像是怕他們後悔一樣,男人跳下車便帶著他們往裡走。
路過重重守衛,頭頂的燈光逐漸變得密集。葉微漾突然露出疑惑的神情,形似遠山的峨眉蹙在一起。
“小孩子?”
她不確定地尋找著,好像真的有孩子的聲音。
“是的,我女兒。”
沈初說完站定在一間房門前,隨著門推開,一個面目清秀的可愛小女孩扒著牆邊緩緩探出頭。
“叔叔阿姨?”
她留著一頭齊肩的長發,鬢角的髮絲束在腦後。一雙水亮的大眼睛映著天空的影子,嘴角邊兩個笑渦輕輕旋轉。
“你是女孩?”
小女孩的模樣和記憶里那個穿著破斗篷的男孩重疊,即便覺得不可思議,可這雙水靈的大眼依然讓葉微漾印象深刻。
“我從沒說過我是男孩啊。”
她笑得很得意,“我叫沈溪,他是我爸爸。”
葉微漾垂下眼睫,輕輕戳了戳小女孩的酒窩。
也是,她從未說過自己的X別,只是因為出現的時候衣衫太過襤褸,頭髮又被遮得嚴嚴實實,才被他們下意識當成男孩子。
“咚——”
程煥眼前黑了一下,身子砸到門板上的動靜打斷了女孩的話。
沈初皺了皺眉,叫過兩個人把眼神已見迷離的男人扶到醫務室。看著他的傷口問:“子彈是他自己取的嗎?”
“是,是他自己取的。”
沈初聽罷,眼底閃過一道複雜的情緒。趁著醫生拆紗布的空隙,他展開了程煥的手,手心同樣生著厚重的老繭,特別是右手食指第一個骨節間,那是長期拿槍才會有的繭子。
“請問他,怎麼樣了?”
葉微漾一直立在門口,雙手交握在穴口前,說完便立刻咬住下唇,聲音窘迫而緊張。
“沒什麼大事,只是受了傷又太累了。不過之後要多注意,不是致命傷也會死人。”
說完他有意無意地盯住女人的眼睛,穿過一層水汽,那裡流淌著同樣清澈見底的水波,他看到似曾相識的情緒,但不同的是,這次他是一個置身事外的人,看得又清楚又新鮮。
沈初點了一根煙后便拉上門,抱起女兒暫時離開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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