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經年之後,孟庭溪依舊不願回憶起這段時光。
心中最不願去面對的最壞結果還是發生了,孟庭溪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深海之中,窒息感與冰冷感從大腦蔓延至四肢。“嗡”的一聲,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孟庭溪日夜兼程趕往興化,此刻站在日寇藏匿軍火的洞口,看著地面還未完全清除的打鬥痕迹與血跡殘留。孟庭溪不敢去想象,這些痕迹里,有哪些是那人留下來的。
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她一人。張訊還在一旁不斷彙報著戰果與尋人進度,可那聲音好似遠在天邊,飄渺得讓人無法聽清。
終於,“孟副旅”三個字喚醒了孟庭溪麻木的神經,猛地扭頭看向張旭,聽著他人口中對那人的評價,行事果斷、身先士卒、有勇有謀。孟庭溪只覺得張訊口中的孟穆琤是如此的陌生,和自己心中的小小孩完全不是一個模樣了。
是了,當初躲在姑姑身後的孩子,曾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自己,保護孟家,保護治下的百姓。曾經只是聽而笑之的孟庭溪,此刻意識到,自家的小孩,真的在朝著她說過的目標前行,哥哥嫂嫂的優點皆在她身上開始突顯,精心呵護的小苗長可以為他人遮風擋雨。
可是,被領導的信任,被下屬的仰慕的人,此刻又在哪呢?
孟庭溪放鬆神識,想儘力去捕捉空氣中是否還殘留著一絲一縷的茶香,又害怕感受到與茶香交纏在一起的曼陀羅。
可惜,這次沒有當初幸運。空氣中只能讓人聞見硝煙、血腥、泥土和草木混在一起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也是,若是空氣中還殘留有信香的話,早就被部隊里的乾元坤澤發覺了。
這次的搜尋已經持續了兩天,孟庭溪跟著部隊不吃不喝地在深山裡奔波了整整兩天三夜。張訊身為旅長一直陪護在其身旁,看著孟庭溪發白的唇與憔悴的模樣,心裡一點都不是滋味。
兩天了,搜尋範圍擴大到了方圓五公里。自己勸過了,秘書勸過了,跟在孟庭溪身邊的傅明也勸過了,都沒有不眠不休的人停下腳步。連蘇南大獲全勝,日寇退守淮安的消息,也只換來眼前這個女人的輕輕一“嗯”。
第三天,眼看人就快撐不下去的時候,鄭為國殺到了興化,一棒子呵停了孟庭溪。
“你看看你,還有個總司令的樣子嗎?當年她失蹤,你扔下舉行到一半的婚禮,不管不顧就要去尋人。是,當時你是已經坐穩了,就算與趙家撕破臉也無大礙。可如今!日寇還在家裡沒走呢!你丟下軍政不管,不顧那些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不顧那些還在前線衝鋒陷陣的戰士,你往日的鎮靜與精明都丟到哪裡去了!”
鄭為國拄著拐杖,在地上錘得嘣嘣響,看著眼前即使被強制帶來休息,依舊雙眸失神的外甥女,鄭為國氣不打一處來。可心裡還是忍不住嘆息,這孩子什麼都好啊,除了性別和對上穆琤的事情…
緩了緩,鄭為國清了清嗓子又開口道:“上海還需要你坐鎮,回還是不回你自己想想。舅舅幫你守在興化,一有消息就告訴你。舅舅脾氣不好你也知道,但是舅舅和你一樣也擔心穆琤。你要是再倒了,東南可徹底亂了。”
孟庭溪沒說什麼,只是第二天一早便帶著人回了上海。辦公處理軍政和往常一樣,也沒有在過問興化的事情,彷彿前幾天都是錯覺。
秘書舒婷最先感到不對勁,再是傅明和紅姐。孟庭溪越是平靜,周圍人越是捏著一把汗。
終於,在搜救的第七天,在興化西邊的一處蘆葦盪傳來消息: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