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啊對不起。
她想說。
可是想到何總不喜歡她道歉,林素又咽了下去,只是笑了笑。何總有個禮佛的母親,怪不得他人那麼好。
夜燈晃蕩,海面晃蕩,甲板晃蕩。
某個先生抬腳上船來,微微抬手避開了她的攙扶,手上檀木的手串露了出來。
周先生也禮佛?
林素想到什麼,呼吸突然頓了一下。
看不出來。
何總提到了母親,林素卻小小的走了神。她猛地又抽回了思緒。何總母親她沒有見過,可是此情此景,她卻總要說點什麼。
可是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光落在何總臉上,影子在他的襯衫上勾勒了深深淺淺的紋。綠燈已經亮了,車子又開始緩慢的前行。女歌手的歌聲又開始慢慢響起。
“心屬於你的,我借來寄託,卻變成我的心魔;心屬於誰的,我剛好經過,卻帶來潮起潮落……”
小h鴨晃啊晃。
賓士的內設高級,中控台設計前衛。這歌聲環繞在車廂,充滿了空間。又帶走了人的思緒,讓人只想沉溺其中,什麼都不想去想。
車子停在似水流年門口的時候,林素慢慢回過了神。
何總剛剛說坐他的車,可是沒說是送她回家。
她也不想回家。那也不是家。小小的出租屋,每個月要交三千米給房東。裡面只有床,柜子和書桌,還有一隻貓。到處都有孫強痕迹。以前她還想著存錢買房,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心裡憋著一股氣,只想要揮霍。
辛苦攢錢做什麼?她也要去享受生活,及時行樂。
“何總謝謝,我——”
就到這裡下車。
“今晚你就上去和我住,”旁邊卻有人說話,“別去其他地方了,不安全。”
“……好。”
林素看了看何總,何總也在看她。林素沒有拒絕的意思,一口答應。或許在其他男女之間應該是曖昧的對話,可是在這車裡的一問一答之間卻神奇的毫無旖旎。她本就是何總的助理,沒少住何總的房子,手裡甚至還捏著他二十幾套房子的鑰匙。
哪怕孤男寡女——又有什麼關係呢?不是孤男寡女就有X關係。
停車,下車,進入電梯。
電梯里一片安靜,林素看著廂壁朦朧,白色裙子在灰色的衣褲旁邊靜靜矗立。門打開了,這是長期包下的套房,每天有人打掃,依然那麼的整潔。一個月前她還在這裡做過頭髮,服務人員還拿了幾套服飾給她挑。男人一進了房間就拿出了紅酒,給她倒了一杯。或許是今晚真的打擊過大——林素坐在小几邊,伸手接過酒杯,只覺得腦子嗡嗡的,還有些木。
心裡還很傷心。可是好笑的是,眼前的紙醉金迷好像又真的能撫慰內心那麼一點點的傷悲。
男人端著一杯紅酒站在窗邊,身姿頎長,低頭眺望。
“多l多的夜景也很漂亮。”他突然說話,聲音輕輕的,“S城很多地方都和多l多很像,所以總讓我想起了故鄉。”
“何總您是多l多長大的嗎?”
也許是酒醉,也許是人醉;也許是打擊過大的破罐子破摔,也許諾大的房間和孤男寡女本來就適合聊天。林素兩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把酒杯放在了一邊,已經不想管什麼口無遮攔的問題,“那您漢語真的好——”
她靠在沙發靠背上看著他的背影,“那您怎麼想起來回來了呢?”想起了什麼,她又喃喃自語,“是響應國家號召回來建設新種花嗎?”
男人回過頭。看了看她微紅的臉,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沒有回答。
“那何總你們家又是什麼時候移民出去的呢?”她又問,“您是在外面長大的——有幾十年了吧?”
“……”
男人看著她,一樣沒有回答。
“我去睡覺了,何總晚安。”
連續兩個問題被拒絕,就連傻子的理智都會被嚇回來幾分。林素突然清醒,又扶著沙發要起身。已經失戀了,那就不要再失業,她不想下周一因為右腳先進入公司被開除。
“XXX5年。”
男人的聲音卻又響起。他沒有再看她,而是放下酒杯,慢慢解開了袖口,聲音清晰,一字一句,“我們家,是XXX5年出去的。”
XXX5年。一百年前,伊始之年。這個歷史書上耳熟能詳的年份,過於熟悉和敏感,以至於林素腦袋一下子驚醒。她眨了眨眼,想起了什麼,臉上的驚訝簡直快要抑制不住的流淌出來。
“去睡覺吧。”
男人端著酒杯,卻笑了起來,“為什麼回來,”
他轉過身,又去看窗外,語氣淡淡的,“不過是失鄉的人,想在百年之後,回鄉看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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