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上次見面,還是在紐約。”
從落地窗外望去,百餘樓的高度足以笑傲群雄,城市大大小小的建築群落就像是大小不一的火柴盒。左邊是橙h緋紅的楓山,右邊是藍澄澄的海。美是美的,是不一樣的風景。單往窗邊一站,除了恐高讓人心悸——林素又退了一步,她其實品不出一點登高望遠的豪情來。
這位洪先生還特意把辦公桌放在落地窗邊,端得是膽大無匹。
漂亮的女秘書緩步上來,端上來了一杯茶,林素伸手接過了,說了謝謝。女秘書對她笑了笑,又端著茶水向著幾米外同樣站在窗邊談笑風生的兩位男士去了。
何總,和A國的朋友。
這個朋友似乎是高金融的。個子不高,面容和善,笑眯眯的,頗有幾分和氣生財的味道;剛剛他帶著高管在樓下接了何總,一行人又坐著直大的電梯到了雲端。這是一家基金公司。到了辦公室,其他人已經出去了,她這個陪同而來的沒啥用的秘書反而留在了先生們聊天的現場。
聊天的聲音隱隱約約。洪先生的英文帶著濃烈的A國口音,林素豎著耳朵辨別了半晌,終於慢慢的聽分明了。
“兩年沒來,海京倒是又繁華了很多,”是何總的聲音。男人一身休閑的裝束,聲音慢慢的,是她已經熟悉的音調,“那邊又修了一大片樓。我記得上次來,好像沒有這一片的。”
“是填海造的地。”洪先生回答,“Aaron你上次過來,好像還是為了——國殤?是真的很久了啊。”
漂亮的女秘書端著茶杯過去了,個頭只到何總的胸膛。她低聲說了什麼,男人看了看她的臉,面無表情,只是伸手端了一杯茶,朋友也跟著端了一杯。
漂亮的女秘書出去了。
“還是有一些改變的。”是何總的聲音,“比上次更好一些。”
“哪裡。”朋友卻嘆氣,“秋至水寒。我們這個行業做全球投資,倒是不明顯。不過A國本土的經濟,自從X8年那一次金融之戰——”
朋友默了默,“一敗塗地之後,就一直沒有好起來。國民生產總值已經十年沒有寸進了。以前的那些大企業,現在除了souce還好,”
朋友喝了一口茶,“其他的,要麼止步,要麼衰退。”
何總沒有說話。
“企業如人,其實也是有生命的。”
站在窗邊有些眼花,林素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朋友的聲音還在房間里,“甚至國家也是。像干我們這個,更容易感知衰弱。十年前我們還有幾家公司,比如R公司——研發的顯示器推出陳新,每個系列都是市場尖端,供不應求;我還記得那一年,David剛剛宣布他們已經可以把二維顯示器做到五億像素,厚度在一厘米,成本在1000美金以內——舉國歡慶,”
房間一片安靜。
“結果天意下個月就發布了PztecV198。R公司市值立馬跌去一半。同年8月,華爾街又集結力量開始定點絞殺——”男人嘆氣,“央行應對不力,外匯徹底崩潰。”
“國家的氣運好像在那一年也突然消失了一樣。”
“那一年跳樓的人有多少?轉眼這都十年了,還沒緩過氣來。”
在這樣如畫的美景里,卻談這麼沉重的話題。林素看著窗外,一動不動。
何總也沒有說話。
“唉扯遠了,”朋友似乎也意識到話題太沉重,又笑了起來,“最近我剛投了Ecodic,正說今天要去看下。正好Aaron你過來,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看?正好和礦業有關。你也是我們的大客戶——”
“也可以。”何總隨口回答,看起來不可置否的樣子。
“對了,晚上我還訂了——”
“晚上你不安排,”何總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看自己的秘書,“酥san待會還安排了我去看畫展。”
“哦?”
這個朋友轉過身來,看了看站得離落地窗三步遠的女人。
女人一身藍色的長裙,長發披肩,身材窈窕。似乎感覺到先生的目光,她也扭過頭來,是一張漂亮的臉。
“也好。”
從藍色的裙子上挪開目光,男人沒有去看自己的朋友兼大客戶外套上的那抹藍色,只是笑,“那Aaron你有空的時候再聯繫我。”
“這個風景,要貼近了看才漂亮。”
先生們說走就走,洪先生提著外套走過來的時候,還特意過來對她笑了笑和她說話,好像是為了掩飾剛剛對她的冷淡一樣。
“我恐高。”
林素輕輕搖頭笑答,並沒有因為他的冷淡生氣。她本來就是助理。倒是這一百多層的高度,落地窗就這麼卡在窗戶上,毫無防護的樣子讓她腳軟。她可不是這位洪先生——林素看了看他緊貼落地窗的辦公桌,到底還是說出了口,“也不敢把辦公桌放得這麼貼近窗戶。”
“哈哈。”朋友笑了起來,並沒有覺得被冒犯的樣子。
“酥san,Clark和你可不一樣,”何總走了過來,神色不動,手抬起,摸了摸她的腰——這是在外面呢。林素微微往旁邊挪了挪,何總的聲音又響起,“他喜歡刺激。”
男人笑了笑,“他的工作,心臟不好可做不了。”
“我是為了每天提醒自己小心謹慎,不小心的話,就要墜落。”
大門開了,門口坐著的漂亮女秘書站了起來,又小步跑著去按電梯。這個洪先生只是大笑,伸手比劃了一個墜落的姿勢,“每當腦子發熱的時候,我就看看窗外——想著自己跳樓的樣子,腦子立馬就會清醒。”
林素睜大了眼睛。
“這是我的秘訣。”他對著林素眨了眨眼,笑嘻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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