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過多久,窗外忽然燈火大亮,一陣嘈雜的人聲湧進了她的院子。
李妮妮聽到腳步聲、衣裾獵獵聲,鐵器在地上划動的聲音,甚至還有狗叫聲……
最後這些聲音都停下,靜止在了她的房門前。
這就來了么?
李妮妮一邊在窗戶縫裡暗中觀察,一邊小聲和達瑪太子說:“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我說話,但這件事情和你沒關係,到時候你手不許伸出去……噢,頭髮也不許伸出去。”
她忽然想到什麼:“……等等,你頭髮長得這麼快,那汗毛呢?也長得快嗎?”
李妮妮自覺抓住了一個漏洞,立刻嚴肅地警告他:“總之這事兒你不許管,提前暴露自己,你就賣不出好價錢了。什麼腳指甲啊,汗毛啊,腿毛啊,鬍子啊……啊,還有那什麼毛,都不許伸出去。”
達瑪太子:“………………”
逆著光的角度,讓達瑪太子的五官顯得精緻、幽深,又……無奈。
李妮妮放下酒杯。
她沒等人敲門,自己率先推開門。
門外果然陣仗很大。
李妮妮站在懸挂的女屍之前,視線掃過院子里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頭,發現瑪蒂爾達王子今天沒來。
他麾下的黑甲武士也不見蹤影。
可能都被支開了。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有三個人,第一是長老院首席,第二是蘇爾姬妲……第三就是李妮妮白天剛剛談判過的的神殿大祭司。
栽贓嫁禍的背後黑手,十有八九就是這幾位了。
蘇爾姬妲朝她痛下殺手已經不是第一次。之前李妮妮剛出現在瑪蒂爾達王子身邊的時候,蘇爾姬妲就試圖將李妮妮這個威脅她國-母c位出道的不穩定因素,徹底扼殺在搖籃之中。
行動力之強,可以說是個女中豪傑了。
而神殿大祭司會出手也不讓人意外。
畢竟今天下午,李妮妮剛獅子大開口朝他要了一千三百萬古斯塔金幣,這是要他底褲賠出來的節奏,想下殺手簡直不要太正常。
又有誰會不喜歡白嫖呢?
只要找個借口,把李妮妮拖進牢房,怎麼審問還不是祭司大人一句話的事?到時候各種酷刑加身,還怕李妮妮不說出神主神體的下落嗎?
到那時候,大祭司就可以不花一分錢,得到一枚偉大的神主了。
但神殿大祭司做夢都想不到。
他夢寐以求的神主神體,現在就坐在他一牆之隔。
兩隻腳還被迫擺得很整齊,姿態乖得不行。
李妮妮一出現,長老院的部曲立刻步伐整齊劃一地分散開來,將李妮妮包圍在中心。
上百柄鋒銳的長矛對準了她。
李妮妮擋在屍體面前,一米六幾的袖珍身高,讓她在一群體格壯碩的雅利安女人中間,看上去就像個小姑娘。
小姑娘和和氣氣地說:“你們大晚上來幹什麼呀?”
這時,一個清秀的男人從人群中站了出來,正是上次在巫醫面前維護了李妮妮的“維耶瓦哈里伽”——就是那個古印度最高法院大法官。
維耶瓦哈里伽客氣地對李妮妮說:“打擾您了,但我們接到舉報,說您涉嫌謀殺婆羅門聖女蘇爾姬妲大人的侍女,不得不來查看一下。”
李妮妮:“哦。”
李妮妮無所謂的語氣,立刻激怒了蘇爾姬妲身邊的侍從。
他漲紅了臉,跳出來用雅利安文罵道:“無恥之人竟不知悔改,褻瀆律法之人不配住在神主的廟宇之中!殺人者必將得到嚴懲!”
蘇爾姬妲的其它侍從也紛紛義憤填膺:“對!讓她接受神的審判!”
“殺人者理當砍去雙足!”
“殺人者應當剜去雙眼!”
“她要是不承認自己的罪行,就送她接受水刑!”
……
四面一時群情激奮,但蘇爾姬妲這個旋渦中心的當事人反而始終靜靜站著,眉目低垂,不發一言,只讓她身側的人為她而戰,逼李妮妮承認殺人罪行。
要不是兩人站在對立面,李妮妮都想為她鼓掌了。
就在這時,李妮妮向旁邊走了一步。
她原本的站位,剛好一直遮擋著身後的屍體。
此時李妮妮走到了一邊,就直接讓懸挂在房梁正中央的侍女屍體,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只見那屍體形容凄慘地吊在半空,臉上血肉模糊,身上還掛著一條老長的白布,款式跟商業典禮剪綵的橫幅一樣,就是顏色有點不詳和慘淡。
白布上面還用不熟練的雅利安文寫著幾個大字——
【那、又、怎、樣】
眾人:“……”
大祭司:“……”
蘇爾姬妲:“……”
他們來之前,預設了千百種李妮妮可能會有的反應。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李妮妮表面看著安安靜靜正正常常的,私下心理居然扭曲成這個樣子,不僅自己主動接過了這個殺人的鍋,還把鍋死死焊在頭上,摘都摘不下來的那種。
……這就不是正常人會做出來的事啊。
搞得他們前頭的一切布置,什麼預先藏好的兇器、什麼親眼看見李妮妮用巫術殺人的目擊證人……全都沒了用武之地。
此刻這幾人心裡的os都是……李妮妮她有病嗎?
總覺得被人預設了自己的預設。
而且她這是什麼意思?藐視他們達摩末羅的刑法嗎?
就好氣。
……
李妮妮讓大家看過布條之後,就伸手將門扉掩上。
台階下眾人蠢蠢欲動,又震懾於之前李妮妮召喚雷電的壯舉,心中還存著畏懼,一時竟然也無人敢衝進李妮妮的房間,將屍體掠回來。
這時,大祭司緩緩道:“在神主的國度,從未有殺人犯法卻不受懲罰的先例,哪怕是被神主寵愛的少女,也沒有這個道理。”
他深吸一口氣,正想闡述《達摩末羅法典》的條款,細數李妮妮應該接受審判的十個論據。
就聽李妮妮和氣地說:“那你來打我呀。”
大祭司:“…………”
他一時噎住。
隨即他痛苦地發現,打李妮妮,他……他真的不敢。
他是在場唯一一個知道,李妮妮手上真的有神主神體的人。
所以哪怕大祭司再想讓李妮妮暴斃,也不敢真的把李妮妮得罪死。
因為這個女人背後,說不定真的站著神主啊!
眼看大祭司不說話了,蘇爾姬妲身後的侍從看了一眼蘇爾姬妲的臉色,又跳出來道:“哼,不過是仗著神主寬容的狂悖之人,何況神主並非真的寵愛於你。”
另一個侍從也附和道:“沒錯,神主怎麼會寵愛一個異邦女人?說不定那把召喚下雷霆的榔頭,也只是她巫術的障眼法而已!”
李妮妮還是那句:“那又怎樣?”
侍從:“巫術如此邪惡,你居然還沾沾自喜嗎?”
李妮妮:“可再邪惡,你也打不過啊。”
侍從再次漲紅了臉:“你!”
李妮妮善意地建議道:“你們這套話術不行,得換。不然你們的聖女侍奉了這麼多年神主,卻連我這一個玩巫術的都打不過,你覺得這傳出去好聽嗎?還不如承認我被神主偏愛,你們聖女臉上還能留點面子。”
眾人:“……”
大祭司:“……”
蘇爾姬妲:“……”
眼看幾次交鋒,自己這方都敗下陣來,蘇爾姬妲那位長老院首席的年輕父親,終於睜開了一直微闔的眼睛。
在古代,長老院或者元老院首席這種職位,基本就相當於現在的國-務-院總-理,權利可以說相當大了。
這位大權在握的執政官雙手交握,靜靜站在人群之前,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朝身邊人點了點頭。
一分鐘后,幾個長老院的部曲,將兩個五花大綁的人,推到了李妮妮面前。
正是武太郎和楊朵朵。
那位部曲後面還跟著一位文官,文官手上端著個托盤 。
上面被小心放置的東西,正是李妮妮之前用來召喚雷電的榔頭。
李妮妮這才想起,因為武太郎說房間里沒有椅子,他也想給自己打一個椅子,就把榔頭借走劈木頭了。
兩人被部曲推搡著摔倒在李妮妮面前。
楊朵朵被今天的陣仗嚇到了,看到靠譜的熟人,頓時嗚咽著就想去抱李妮妮的腿。
可還沒等她碰到李妮妮的衣擺,楊朵朵的馬尾就被身後的士兵狠狠一扯,整個人向後倒去。
那位士兵看了一眼蘇爾姬妲的父親,得到首肯后,抽出長刀,一刀從楊朵朵下巴劃到耳際,還用雅利安文罵道:“老實點!”
李妮妮的眼神慢慢沉下。
她抬起眼皮,看了那位士兵一眼,又看了蘇爾姬妲和她父親一眼。
那眼神中明明沒什麼凌厲的神色,就如同平時最尋常的一瞥,卻莫名讓蘇爾姬妲心中一凜,右眼皮也跳了起來。
而這時,蘇爾姬妲的父親走到人前,用和緩的語氣朝李妮妮道:“您備受神主的寵愛,我們自然不敢冒犯您,但是您這兩位下人包庇了殺人罪行,卻是罪無可赦。”
“我的女兒失去了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女,心如刀絞,我不敢奢求您願意給予我們賠償,我們身為婆羅門名門之後,也不在乎財富,但我們在乎榮耀、家族和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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