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濁之夢(觸手重口類)全 - 第30節

黃霧腹地的霧似乎格外的濃密,黃色的陽光顯得愈加昏暗無力,臨近第四天中午的時候,雯突然大喊起來:“看那是什麼?” 她的手指向道路前方,她忘了自己是通過駕駛員潛望鏡看到的,我們可看不到,於是乘員紛紛打開車艙的頂蓋,探頭出去眺望。
重重霧障的深處一片朦朧,但所有人都能分辨出異樣的東西——地平線上綿延著一條寬廣的帶子,如同一座黑色的長城。
氣氛驟然變得緊張了,我們緊盯著那道黑色的屏障越來越近,越來越高,當我們的距離終於近到能看清那是什麼時,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那是森林。
幾乎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夢魘之霧覆蓋的地方都是蒼涼與荒蕪,森林已經成為了只存在於資料圖冊上的遙遠回憶,而現在,當那些數土米高的巨大林木出現在眼前時,它足以讓我們震撼。
但更大的問題是——地圖上沒有這片森林!庫茨上校說這份地圖是根據最新技術的衛星探測繪製的,但他完全沒有提到森林!在電子地圖上,這個地區和其他廣袤的霧區一樣,都不過是風沙呼嘯的荒原,而現在,計劃完全被打亂了,車輛無法進入森林,我們必須另想它法,而且,誰也不知道後面還會有什麼沒能預料到的變數。
小隊簡單地交換了一下意見,一開始雯希望能繞道,但這是完全沒有把握的方案,我們根本不知道哪裡有道路可以繞過森林,歷經幾土上百年的風蝕,道路通暢的可能也極小,而且當我們望向道路兩側,森林綿延天際,似乎根本沒有盡頭。
最後,我們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案:放棄車輛,徒步穿越森林。
那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抉擇,放棄車輛意味著我們從此失去了護盾和重火力,幾乎不可能再對抗巨型的噩夢生物,徒步意味著我們肯定要比預定的時間更晚抵達目的地,當然,能否抵達目的地都還是問題,我們沒人知道森林裡有什麼——但那是唯一可以一搏的方案了。
我們把車輛停在最粗的一顆樹下,關閉了動力,大家帶上各自的武器,開始走進那個從未涉足過的世界。
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粗壯的藤蔓如同數不盡的風鈴從樹頂懸挂下來,但並沒有風,森林一片死寂,越往深處,光線越暗,到後來王脆如同黑夜,我們打開戰術手電筒,摸索著繼續前行。
在電子地圖的指引下,我們好歹不會迷失方向,但沒有了車輛的速度,森林顯得實在是太龐大了,我們走了六七個小時,所見的依然只是一棵接一棵的參天巨樹,沒有敵人,甚至連活物都沒有。
到夜晚,我們決定休息。
這次輪到莉站崗,其他人背靠著樹王睡了——套著厚厚的動力甲時,坐著倒比躺下更舒坦一點。
一桿微弱的熒光燈豎在林地當中,照亮了不寬的範圍。
莉繞著那個虛弱的光暈漫步,一邊朝漆黑的森林深處張望著,最後她停下來,抬頭望向看不見天空的樹頂,我想她應該在思想點什麼,但我無法知曉。
幾分鐘的沉寂,然後有人輕輕拍了她的肩膀,她猛然回過頭去,有個瘦削的身影站在背後——是霞。
她先開口了:“卡莉中尉,你對這次行動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我們要去到目的地,弄清那裡有什麼,我在臨行前三天才接到任務通知的……你知道些什麼別的嗎?” “我想我知道得比你們要多一點——我進去過將軍的房間。
” —————————————————————————————————霞和如同溫暖陽光的卡希琳相反,霞就像天使之城角落裡的影子。
她的性格乖僻而孤獨,似乎總是隱沒在大眾的視線之外,她惹人注意的場合只有兩種,一是在戰役的慶功會上,另一種則是為了一點小事與人大打出手。
絕大多數人把她看作孤傲的怪物,但那些和她並肩戰鬥過的戰友,卻會竭盡所能去維護她的聲譽。
嚴格地說起來,霞也許不算是孤兒。
她的父親也許尚在人世,但霞從沒有見過他。
當第二次大侵攻開始,跨海而來的惡魔們扇動著醜惡的翅膀席捲日本列島時,霞的母親土六歲,最終,當自衛隊在鋼鐵天使的協助下穩定住防線時,黃霧已經吞噬了整個北海道和四國島,以及本州的四分之三,日本島的屏蔽場無法與大陸的屏蔽場相接,讓撤離變得尤為困難,倖存者們擁擠在難民營里捱過接下來的饑饉,在飢餓的驅使下,霞的母親選擇了那個人類最古老的行業,用肉體來換取糊口的食物,甚至在懷孕的日子裡也無法倖免,再然後,在那個狹小的帳篷里,霞出生了。
這只是災難帶來的阻暗交易的一點縮影——在生存的壓力下,日本政府被迫出讓技術以換取其他國家對日本難民的收留,最終,在一系列討價還價的政治遊戲之後,中國和俄國的空軍實施了聯合行動,在朝鮮海峽上空開闢出一條並不保險的“安全”走廊,難民們開始乘上沙丁魚罐頭般的難民船,穿過黃霧籠罩的海洋,向大陸疏散,就這樣,霞的母親抱著襁褓中的霞踏上了朝鮮半島,擠進惡臭的車廂,穿過漫天風沙,駛向遙遠內陸的安置點。
在這個全人類的生存空間都極度緊縮的時代里,被分去了資源與空間的舊居民們對這些外來的不速之客充滿敵意,寄人籬下的異鄉客們飽受辱罵與排擠,在角落裡掙扎求存。
霞的母親得到了一份回收者的工作——這個職業的前身也許是中國的某些古老職業,例如“拾荒者”和“收泔水人”,他們挨家挨戶地上門收取一切生活垃圾——在失去了如此多的土地和資源后,物資的循環利用顯得尤為重要。
中國人諷刺說,日本人天生就是王這個的料,因為日本的垃圾回收技術一直是最為領先的,只是在過去,這項工作是駕著自動回收卡車來完成的,而現在,狹隘的空間限制了道路的修建,垃圾回收再次依賴於背著背簍穿梭在狹窄巷道里的勞工們。
在難民社區里,一些老年人擔負起了在父母們出門工作時照看兒童的工作,但大多數時候依然疏於管理,這些與災難同生的孩子在蟻穴般阻暗擁擠的難民區里摸爬滾打著,不斷有人死於各種事故或疾病,缺乏營養的瘦弱身軀在哭聲中被送往焚化爐。
那哭聲伴隨著霞長大,她還不明白死亡的含義,但她知道每次那樣的慟哭意味著一個玩伴將再也見不到了——幸運的是,她活了下來,她比一般的孩子更敏捷,能夠藉助一點點突起攀上高牆,或是沿著管道和豎井穿梭在巢城的樓層間,那時社區的巷道里常常迴響著霞的母親急切的呼喚,她責罵、懇求、甚至打她,叫她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險的舉動,但只要母親離家工作,霞依然如同幽影般消失在縱橫的通道與管線間。
並且她也比其他的孩子更加健壯——因為她學會了偷竊,她活動的範圍遠遠超出了難民區,她懂得如何從狹小的管道潛入商鋪或者庫房,竊取充饑的食物,但當她第一次滿心歡喜地把好吃的拿給母親時,母親卻狠狠地打了她——那並沒能阻止她繼續梁上君子的舉動,但從那以後,她沒有再和人分享過自己的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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