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涵也翻開書,目光放空,在腦海中一幀一幀回想剛才程吉的雙眼。剛才她的注意力沒有放在程吉的嘴角上,而是放在眼睛,這無疑相當合理,因為程吉的眼睛太大,打眼看過去自然而然會注意那雙眼睛。
好像下眼瞼微微向上推了一下,眼下兩條卧蠶顯出了一點雛形,應該是個笑了。
程吉眼下有淺淺的卧蠶,不大明顯。而程吉不常笑,那兩道卧蠶就更少出現了。宋思涵是覺得她笑開一點,眼睛彎起來更好看的,但這話她不好意思說,只想著自己如果能讓她多笑笑就好了。
和程吉一起在圖書館待了兩個小時,原本宋思涵沒打算看書,在程吉的影響下也看進去了些。到晚飯時候,兩人一起去餐廳吃飯。
出了圖書館,說話時宋思涵才發現程吉的嗓子啞了。
“可能是感冒的預兆。”宋思涵語氣泄露了一點擔心。
程吉:“我們部長感冒了,我可能傳染了。”
“你應該多休息,現在天氣冷了少吹風。”宋思涵看了看她的外套,“衣服也要多穿點,有毛衣嗎?”
“有。”程吉很乖地回答,“明天就穿。”
宋思涵滿意了,又忍不住啰嗦兩句:“你才大一,用不著這麼拼。專業成績到前百分之十,二級四級拿到優秀就可以了。”這番論調與她當初激勵程吉時說的大不一樣。
程吉聽了后,沉默了片刻,才啞著嗓子低喃一句:“我想儘快……”
儘快什麼,她沒說完。她低著頭,宋思涵又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了。然而宋思涵像是模糊明白了一點什麼,沒有再勸。
風冷冷清清地從兩人之間穿過,宋思涵走著走著,挨近了程吉一點。
宋思涵的心底發生著十分輕微的震動,合著心跳的節拍,像是刻意藏著讓人難以察覺。等到發現的時候,心裡已經裝進這個人了。
從好感到喜歡,不過又是幾次見面而已。
這一年的平安夜恰好是周六,天空下著小雪,夜晚幾分清冷。程吉兼職結束坐車回到學校,宋思涵撐傘在車站等她。南方的雪很濕,有時像雨一樣。
與同去兼職的校友們道別,兩個人打同一把傘,很慢地走著,直到身邊沒有其他人經過。
雪落在黛青色的地磚上,轉瞬融化了,兩雙腳邁著協同的步伐,印在每一塊磚石上。程吉總是很少話,這個晚上的宋思涵也靜默如出一轍,不尋常的氣氛包裹著傘下的人,使她們自成一個忐忑世界。
終於宋思涵壓抑住了心裡的緊張,她開口了:“程吉,我喜歡你。你有感覺嗎?”
程吉低著頭,過了很久才說出一個字:“有。”
宋思涵吐了口氣,才發現自己一直不敢大聲呼吸,她問:“你呢,你對我是什麼感覺?”
等待中,宋思涵一直努力控制自己怦怦的心跳,怕心跳聲蓋過了程吉的回答。
程吉很小聲,極小聲地回答:“嗯,我也是。”
宋思涵重新聽見小雪落在傘面的聲音。
從車站到寢室樓,宋思涵先牽了她的手,初戀就這麼開始。
宋思涵沒有戀愛過,因為沒有喜歡過誰。她對戀愛的想法很簡單,喜歡就要爭取,如果互相喜歡,那就應該在一起。
說實話,在表白以前,她還不全確定程吉對她有沒有那方面的心意。她能若有若無地感覺到程吉對她和對別人的態度有種微妙的不同,她的簡訊程吉總是秒回,她約見面程吉從不推脫,她的關心偶爾越過了界限,程吉也從無異議全部接受。
但程吉又無疑是缺乏回應的,也許是性格的緣故,程吉待她的態度透著冷淡,有幾次宋思涵以為她的冷淡是針對自己,不過這種想法一閃而過,如同錯覺,宋思涵不以為意。
幸好,程吉答應了,證明她不是自作多情。
這個開始水到渠成,在宋思涵看來非常完美。她對未來沒有任何憂慮,只要兩個人都不變心,初戀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戀愛,起初,她們一邊適應作為戀人的身份,一邊束手束腳地靠近彼此,努力自修戀愛這門複雜精深的課程,卻只在門外打轉。
直到寒假宋思涵回京州過年,程吉留校,近一個月分隔兩地,想念催熟感情,開學以後兩人總算入門,只要走在一起就散發出戀愛的清甜味。
程吉戀愛后沒怎麼變。
她很少說“喜歡”,不說“我愛你”,有時候會用一個害羞的眼神代替,宋思涵就會放過她。有時候宋思涵促狹,強迫她說出口,她就紅著臉把額頭撞在宋思涵肩膀上,讓宋思涵饒了她。
“你什麼時候能熱情一點啊?”宋思涵經常無奈地笑著問她,但沒有真的因為這個生氣,一是看著她垂下頭沉默就不忍心,二是宋思涵知道她童年的經歷,本來帶有心疼,戀愛后就變成縱容。
於是程吉始終沒有改,羞澀著,被動著,寡言著,甚至在床上也很矜持,叫聲也是輕輕的。
唯一一段程吉情緒外露的時光,在宋思涵大四畢業前的幾個月。
宋思涵在清州本地找了工作,因為經常加班,租房在公司旁邊,周末帶程吉到她新發現的不錯的餐廳吃飯,如果程吉沒空出來,她就去學校見程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