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47卷)全 - 第21節

獨孤英小時候貪玩,被毒蛇咬了,那時背著他從城外跑回王府求醫的,就是事後獨孤容召見,才知楊玉除替世子吸吮傷口,也中了蛇毒,一路奔跑,差點丟了性命;問他何以如此,楊玉除咧著麻腫未退、益發丑怪的嘴道:奴……奴才是三……三腳蟾蜍,不……不怕蛇的。
」獨孤容才知他的外號,玉除」,父母不詳、連姓都沒有的閹人遂沿用至今。
這事乍聽像則傳世佳話,楊玉除應該感激涕零,等待一個效死以報的機會,未從此特別待見他,以致機會始終遙遙無期。
把他留在身邊——起碼是——的,一直都是這位天子爺爺小祖宗。
楊玉除明白該報答的是誰。
在他看來,有時候不說實話,也是種報答。
「三腳蝦蟆,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也不知盯了他多久,獨孤英終於冷笑開 「欺君罔上這碼事,你倒越發順手了嘛!」玉除撲通一聲,就著車廂里一把跪倒,五體投地。
「皇上聖——」……嗯?」公……公子聖明!奴才向天借了膽子也不敢,求公子明鑒。
」我們現下去的那座宅子,你上回說是惠安禛的,宅子里的那位姑娘,是他戚……是不是這麼說的?」啟稟公子,是……是這樣沒錯。
」大膽!」獨孤英冷笑道:「裡頭就沒句實話!再給你一次機會,宅子是誰姑娘又是誰的遠房親戚?」笑也是笑;能笑,就不是真的發火。
天子小祖宗與先帝爺最大的不同,便以御下之術而論,獨孤英可能糟糕到了極致,但楊玉除願意為他而死,毫不猶豫地捨棄先帝先跑為上,就為這點不同。
但做做樣子,還是必須的。
他裝作魂不附體,顫聲道:「公子聖明!其實那…是奴才的,那天仙般的姑娘是奴才遠房……」孤英再也綳不住臉,「呸」的一聲笑將出來,一腳將他踹倒,罵道:「去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癩蝦蟆的遠房親戚撐死也只能是蝦蟆,豈能生得?」楊玉除滿面愧色,自甩了幾耳光,忙不迭地歌頌公子聖明。
獨孤英見他一臉懵暈,得意洋洋道:「你同惠安禛都是窮光蛋,便有置產,七八土裡開外。
說到這兒,你個癩蝦蟆買的還比惠鐵頭更近,又比他多若教惠鐵頭知曉,疑心你中飽私囊,整你個七葷八素。
」楊玉除哀聲討醜樣委實引人發噱。
「那宅子我讓人查過了,是刑部陳弘范所有。
你該不會又要告訴我,姑娘是遠房罷?」弘范是獨孤英登基后,所點的第一位狀元,累官至刑部尚書,在平望官場為是中書大人的人馬,但其實私底下頗受獨孤英器重,經常微服到他官長談——做了幾年皇帝,少年天子已然學乖,召進皇城裡的青年才俊全。
為了他們也為了自己好,如今他已不做這等傻事。
陳君疇——這是陳弘范的字。
他們君臣之間,是好到能逕以表字稱呼的——問都是極好的,更難得的是身段軟,人緣特佳,在京里幾乎沒有明面,即使是與任逐桑政見相左之人,都會直接攻擊任逐桑或中書一系的其罕有拿陳弘范開刀的,在官場極為罕見。
況且,刑部就是個得罪人的地方,秋審、提牢、減等、贓罰,哪樣不看門道? 陳弘范上任后,既未全攔,也沒全放,取捨之間還不怎麼結怨,能王得直要飛天,臣」二字,那是毫不勉強的。
任逐桑在啟用他之前,進宮問過獨孤英的意思,獨孤英心頭一快,自是點頭頭一回微服私訪刑部尚書大人的府邸,特別派楊玉除先行打點,陳弘范內室坐定,倒頭便拜。
獨孤英問他為何,陳弘范回道:人說臣是蒙中書大人提攜,方居此位,臣卻知此事必得聖裁,任中書才敢攜臣者,實乃陛下也。
」少年天子龍心大悅,從此引為心腹,有幾回中都在背後指揮著陳弘范,影響了任逐桑的決定。
一個多月前,楊玉除說惠公在城北新置了房產,當作趣聞一件。
惠安禛是出潔,律己極苛,身無餘子,平望都若有他買得起的物業,怕不是凶宅鬼英都聽來了興緻,催著楊玉除微服駕車,瞞著惠安禛去瞧。
房子沒甚好看的,正覺敗興,楊玉除才說惠公收留了一位遠房親戚在屋裡,見,驚為天人,此後三天兩頭就找借口往這兒跑,同女子閑話家常,亦爽,勝擁六宮粉黛。
美人歸美人,獨孤英可不傻。
那姑娘既不識字,問她出身來歷,也說得不甚非有意隱瞞,看著像是平生未曾離家,不知如何向外人陳述。
再加上惠、底細他清楚得很,「購置物業」一說沒什麼道理,略一調查,今日是專玉除對質的。
但陳弘范在城北購置物業,原也沒什麼不可說,以他和獨孤英的關係,想引容絕世的「遠房親戚」,直說也就是了,何必攤上不算熟稔的惠、楊二 楊玉除見獨孤英狐疑不減,不敢隱瞞,這才和盤托出:來宅底里的那名姑娘,並不是誰的遠親,而是帶了一位故人的書信,來京弘范的,說姑娘受惡人欺侮,身世可憐,求尚書大人照拂云云。
陳弘范見那女子宛若璞玉,稍事打扮整理,便有傾城傾國的姿儀,未敢獨佔,頭便是獻給皇上。
然而考慮姑娘非清白之身,恐犯欺罔之罪,左思右想,惠安禛與楊玉除商量。
惠安禛人稱惠公或惠鐵頭,平素是不來這套的,但一見姑娘容色,也覺棄之談之下更覺她溫順純良,心生憐惜,不忍驅逐,又不能帶進宮裡壞了規除才想出這個迂迴的法子。
獨孤英聽到她曾受污辱,已非處子,不由蹙起眉頭,卻非露出嫌惡之色,而半晌都沒說話。
沉默間宅邸已至,君臣二人下了車,叩喚婢僕開門。
陳弘范安排在此的下人,全是見過世面口風嚴緊的,只知來的公子是大人物,不問,稟報了姑娘獨個兒在後進水井邊,便即退下。
獨孤英剛獲知姑娘遇,聽見「水井」二字,面色微變,不及責問下人輕忽,撇下楊玉除快堂廊廡,直撲後進;忽聽得一陣規律的「篤、篤」悶響,一抹麗影蹲在邊,捋過裙膝挽起袖管,露出兩隻白生生的修長藕臂,正在搗衣。
女子的容貌自是極美的,雲鬢因勞動而略微搖散,幾綹烏絲濡著汗水,黏在畔,美得難繪難描。
並膝蹲踞的姿勢,令凹凸有致的身形盡覽無遺,但英的,非是她絕美的容顏身段,而是她專註搗衣的那股旺盛卻溫暖滿溢命力。
記住地阯發布頁 ④∨④∨④∨.с☉Μ 獨孤英痴痴望著,彷彿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所欠缺的,不由得被深深吸引,除急促的腳步和喘息聲將他喚回現實。
女子聞聲抬頭,見得是他,不由綻出燦爛的笑容。
正欲起身,忽想起自己是、露出大片肌膚的,更別說被汗水井水濺濕,服貼在身上、盡顯曲線的失禮了,不由得大羞,怯生生喚道:「公……公子好。
請稍待些個,我,再給您沏茶。
」手忙腳亂地收拾,不敢與他四目相對。
獨孤英哪裡在乎這些?笑道:「不急,不急。
」忽想到什麼,低聲回顧:是拿著誰人的書信,前來投奔君疇?」楊玉除悄聲應答:「回公子的話,的蕭諫紙蕭老台丞。
」年天子聞言一凜,卻聽井邊嘩啦一聲,似是她打翻了木盆,忙拋下楊玉除,笑著快步趨前:「我來幫你吧,阿攣姑娘!」 第二七一折:戴紫披羅,氣吞如虎照孤身一人,走在越浦城裡的僻靜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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