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筒照到地上的罐頭和斷裂的麻繩,江潛瞬間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心如刀割,雙臂穩穩地把她一舉,托在懷裡。
他恨不得殺了那兩個把她綁到這裡的男人,用手機拍了幾張現場照,把罐頭裡的叉子裝進塑料袋,又打著光給她看:“是屋子漏雨,你衣領都濕了。”
余小魚還是不敢看,鼻尖蹭著他的臉:“我聽見鬼在走路……”
江潛輕拍著她的背,“鬼不走路,鬼是飄的,飄之前還要跟閻王申請航空路線。你看,是那邊的小老鼠在啃木頭,它家要拆遷,我給了補償款。”
說完把兜里的糖果扔了一塊過去,老鼠叼了就走,又剝了一顆牛奶巧克力,塞到她嘴裡。
余小魚含著糖,看看拿了拆遷款的老鼠,又看看颳風漏雨的天花板,被他的話逗笑了,卻又把頭一低,埋在他頸窩裡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江潛急了,怎麼還哭呢?他說不出別的話哄她了,他從來沒幹過這種事。
他抱著她轉身,走過黑漆漆的通道,換了種方式安慰:“我請人明天把你爸爸的墓碑修好,是給我外公做碑的老師傅,手藝很好,你不用擔心。”
余小魚軟軟地嗯了一聲,下意識把腦袋歪在他肩上,又瞬間驚醒——他看到了那張不堪入目的裸照!
滿腹爭辯觸到他溫和堅定的目光,生生壓了回去。
不是她的錯,她沒必要為這個感到丟臉,說些話來自證清白。如果媽媽在這,她才不會向她解釋原因,她們會一起大發雷霆追殺PS照片的人。
因為彼此信任。
江潛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如果我這個導師不清楚你的行事為人,當初就不會反對其他面試官,把你招進來。”
余小魚眼眶一紅,委屈道:“江老師,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
“我怎麼和你說的?”
“我實習第一天你就跟我說,你們一是覺得我做事認真,二是學校牌子不錯,三是專業基礎紮實,所以就招進來了,我以為你們全部滿意我,沒人反對!”
江潛挑了下眉,“所以,我最滿意的就是你的自信,你說話做事氣勢有時候比我還足。”
余小魚吐了吐舌頭,環顧四周,這裡是一個廢棄的鐵皮房,建在公路邊,屋外黑燈瞎火,停了一輛濺滿黃泥的庫里南。
江潛把她放到後座,翻出碘酒紗布,給她處理傷口。十個指頭七個都有傷,膝蓋也擦出血痕,所幸都不深,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包紮,生怕弄疼了她。
橘黃的壁燈下,他的側臉安靜肅穆得像一尊雕像。余小魚張開嘴,一個“江”字還沒說完,他突然想起什麼,懊惱地從副駕駛拿了瓶水,擰開瓶蓋遞到她嘴邊:
“抱歉,我忘了,有沒有渴?”
她都不好意思看他了,對著瓶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這才很小聲地問他:“江老師,你怎麼會過來?”
江潛聽到她對他的稱呼沒有變回冷冰冰的“江總”,抿唇掩住笑意,終於說出了精心準備的台詞:
“今天中元節,我來給家人掃墓,偶然看到你爸爸的墓碑被人弄壞了,地上有爭鬥過的痕迹。三點之後除我之外只有兩輛車來過墓園,監控雖然沒拍到人,但能看出第二輛車離開的方向,颱風天出警慢,我只能自己開車找。”
“你知道我爸爸叫什麼名字呀?”
“實習背調錶格里有。換了別人的墓被破壞,我也會這樣做。”
余小魚信了他的說辭,“那你一路找過來的?”
“嗯。”
江潛把穿著小金牛的紅繩給她系在左腕上。這條路在荒郊野嶺里,路邊沒幾個能藏人的房屋,他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這裡。
可惜那兩人不在。
萬幸那兩人不在。
“他們應該是探驪網——”
“小魚,我都知道。”江潛溫聲道,拿出幾袋小零食,挨個撕了口子,用籃子裝了放到她腿上。
“我們現在不要去想那些事情,我跟你媽媽說帶你出來吃飯了,吃完飯我就送你回家。那兩個人我來處理,相信我好嗎?”
這語氣又輕又軟,余小魚愣了一下,用力點點頭,“我都聽江老師的。”
江潛被這句似曾相識的話搔得胸口一癢,四年的時光被窗外的夜雨沖刷過去。
他看了眼時間,才七點多,“你先吃一些墊肚子,這是公墓旁那條省道,路有點顛,我開慢點,你注意不要讓手撞到座椅。晚飯想吃什麼?”
“……隨便。”
“那我們回市裡先打破傷風針,再去你家附近找個餐廳。”
“江老師,你沒有別的事嗎?”
這話聽上去像是在趕人,但江潛知道她是怕耽誤他工作。
“我休年假。”他隨口道。
“可是你以前都不休的。”
他的眉眼在燈下彎了彎,卧蠶襯得瞳仁清亮,“人到三十,不比以前能拼了。”
余小魚震驚地望著他。
江潛無奈地笑了笑:“小魚也比以前成熟多了。”
她鼻子一酸,拈起餅乾放進嘴裡,含糊道:“謝謝江老師。”
他一轉身,她就趕緊抹了抹濕漉漉的臉,像一隻膽小的倉鼠,專心致志地吃起零食來。嚼了幾口,昨晚醉酒的記憶和剛才的境遇拼在一起,讓她臉頰通紅,身子越來越矮,最後在角落裡縮成小小的一團,心虛地避開後視鏡里那雙眼睛。
江潛知道她尷尬,沒管她,把音樂打開,這招可謂一舉兩得,因為他其實也很尷尬,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
《Writing’s on the wall》的旋律從音響里飄出來,遼闊悠遠。余小魚對這首片頭曲印象很深,丹尼爾·克雷格版的007,穿一身優雅的西裝,舉著機槍大殺四方。《幽靈黨》上映時她還在上學,嫌主演老,但去年看最新一部《無暇赴死》,發現丹尼爾大叔特別有漫畫里西裝暴徒那個味道。
……三十歲也不老嘛,還能再拼幾年,券商里一個行業板塊三十歲的首席就已經是年少有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