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芭提雅港灣的豪華游輪上,有人在嘈雜的派對聲中碰杯。
“阿坤,這酒是吳先生親自挑的。”塔桑裸著上半身,下面穿了條花短褲,臉上還有兩個口紅印子,一邊說著一邊諂媚地給兩邊都倒上酒。
周寅坤睨了他一眼。
“聽說周先生在法國也有酒庄,這酒在行家眼裡也算不上稀奇。”
說話的男人就坐在周寅坤左手邊,兩人中間放著小酒桌,塔桑則跪在中間倒酒,倒完之後趕緊退到一邊,跟高大又挺拔的阿耀站在了一處。
吳邦其五十歲上下,脫了國家警署的制服,看起來不像新聞報道中那樣嚴肅。此人中泰混血,繼承了泰國父親偏棕偏黑的皮膚,也繼承了中國母親左右逢源的性格。他身材微胖卻並不疲軟,頭上沒有一根白髮。
縱然這裡沒人知道這位就是泰國國家警察署的副署長,以雷厲風行又鐵面無私著稱的吳邦其上將,但只看他那雙眼睛,就會有一種被警槍抵住咽喉的感覺。
作為中間牽線人的塔桑,既不敢得罪吳邦其這樣的高官,更不敢得罪周寅坤這樣的瘋子,他說話之前已經再三斟酌,沒想還是惹了人不痛快。
這兩位,誰不痛快遭殃的都是他塔桑。
見吳邦其開口,塔桑趕緊閉嘴,不敢再多說一句。本以為聽了吳邦其本人的恭維,周寅坤能笑一下,正好推進接下來要談的正事,誰知他聽后嗤笑了聲:“我在法國有酒庄,吳先生都知道呢。”
塔桑心裡暗道一聲遭了,這吳邦其擺明是暗裡查了周寅坤的底。這查就查了,怎麼還說出來了?這不是明擺著招惹他嗎?塔桑不動聲色地又往後退了兩步。
看見周寅坤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吳邦其反倒大方承認,“中國有句古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哦。”男人乾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酒杯杯口邊緣,慢悠悠道:“吳先生拿我當敵人?”
吳邦其拿起酒杯,跟周寅坤的酒杯碰了下,似是開玩笑地說:“合作成了就是朋友,合作不成可不就是敵人了嗎?”
一旁的塔桑臉都嚇綠了,這是威脅啊,吳邦其這是仗著副署長的身份,上來就威脅周寅坤,這位什麼脾氣,從來只有他威脅別人的份,什麼時候輪到別人威脅他了?
看似輕鬆又笑著說的幾句話,卻讓整個遊艇都瀰漫著一股濃烈的火藥味。
塔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額頭和後背冷汗直冒,心裡嘀咕著不該趟這趟渾水,可又知道這事不是躲就能躲得過去的,他一邊擦汗一邊看了眼身旁杵著的阿耀,他照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后腰處略微能看出槍的輪廓。
阿耀這個人,塔桑知道一點,很早很早之前就跟著周寅坤身邊,極度忠誠聽話,哪怕周寅坤叫他現在一槍崩了泰國國王,阿耀都不帶猶豫一秒的。
所以要是真出什麼亂子,他絕對敢殺了吳邦其。可吳邦其不能殺啊,殺了今天整個游輪的人都逃不掉的。
他又哆哆嗦嗦地看周寅坤,希望他今天不要發瘋。
目前的周寅坤看起來還算正常,甚至唇角微微勾起,比不笑的時候還要好看。
“咔噠”一聲,打火機的火光嚇得塔桑一抖,他看見周寅坤點了根煙,吸了一口,還閒情逸緻地吐了個圓圓的煙圈。
塔桑皺眉,看不懂。
“看來吳先生還是比我勤快,我懶得查,您老人家自己交個底好了。”
吳邦其看著他:“什麼?”
“是這樣,你家裡有什麼人,幹什麼生意,我沒興趣知道。”周寅坤叼著煙,懶懶地勾了勾手指頭,塔桑看見趕緊點頭哈腰地過去倒酒。
“我只想知道,吳先生的錢從哪裡來。”周寅坤說,“可別說是賣了什麼空殼公司,騙小孩兒都騙不過去。”
吳邦其臉色不大好看。
這周寅坤不是要他交底,同樣是在威脅他。頭一句就問到了最要命的地方,很明顯是知道他手上的錢來源有問題。但周寅坤到底知道多少,問出這話究竟是試探還是威脅,吳邦其拿不準。
酒味混著煙味,周遭陷入詭異的安靜。
周寅坤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著酒杯,每敲一下,在場人的心裡就顫一下。這就像炸彈倒計時,不知道時間到了之後會有多大的威力。
一根煙抽了大半,周寅坤把煙往酒杯里一扔,上好的白葡萄酒里立刻響起刺啦聲。
他站起身就要離開,吳邦其皺眉道:“等等。”
周寅坤回頭,輕佻地抬了抬眉梢:“只有一次機會哦。”
吳邦其對上那雙玩味的眸子,周寅坤顯然根本不怕他查,那麼能查到的,必然都是他不在意被人發現的,比如他有多少房產,有多少境外賬戶,每年走私多少軍火……
可這些,跟他們此次要做的事其實沒有半點關係。只要周寅坤能做到供貨這一條就可以了。
而這個能力,不用查就知道。他到底是賽蓬的親兒子。
然周寅坤問的問題,是吳邦其的命門,資金來源一旦泄露,就是把最薄弱的弱點交給對方。
只要交易還在,周寅坤自然不會泄露半分。但如果發生任何意外,至少吳邦其不敢拉他下水。
“披耶泰皇家基金會。”吳邦其沉聲說。
他不說,周寅坤就直接走人了。交易的事直接告吹。
聞言周寅坤笑了,果然是挪用公款。只不過……居然是皇家基金會的資金,怪不得查不到。知道了來源,後面就好辦了。
塔桑明顯感覺到男人心情大好。
“游輪馬上靠岸,我賠吳先生一瓶好酒。”
周寅坤揚揚下巴,吳邦其看見酒杯里飄著煙頭。他的酒已經不能再喝,而周寅坤的酒,卻是不得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