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即將駛入清水河區。
車裡安靜,掩不住的濃厚血腥味。副駕駛的亞羅看了眼正在開車的瓦力,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捂著腹部。
兩人雖一直在一起訓練,訓練成績總是亞羅第一,瓦力第二,但這名次相近的兩人卻從沒說過話。
瓦力感受到旁邊的視線,側過頭來看了一眼,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異:“這次任務還算成功。”
見亞羅盯著他的傷,瓦力說:“計劃臨時有變,白麗君和白茂恩都不在,目標只能更換為白明檀,撤退的時候中了一槍。不過跟這次的任務酬勞比起來也不算什麼。”
任務時間一小時,每人五萬美金,這個價格已經遠超國際專業雇傭兵單日傭金,在緬甸,一個家庭種罌粟種一輩子也賺不了五萬美金。
“說起來咱們可太幸運了,不僅能活著回去拿傭金,吳努說這次老闆還會親自帶我們復盤。聽說老闆像咱們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是在國外做過千萬級大單的專業雇傭兵,要不是因為咱們是他的人,這種小單子他怎麼可能親自帶我們復盤,你說是吧?”
瓦力說了一堆,也沒見亞羅吭聲。
他也見怪不怪,將油門踩到了底,想儘快回去包紮。只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傷上,沒注意到旁邊的人不動聲色地繫上了安全帶。
車窗緩緩落下,由於車速快,大股的風灌了進來,瓦力不解地看了眼。亞羅這才開口:“散散味道。”
的確,車裡血腥味太重了。
反光鏡里,映出一張尚帶著一絲青澀的精緻混血面孔,風將他亞麻色的短髮吹得凌亂,他眯了眯眼,棕藍色的眸子里是與身份和任務截然相反的清澈無欲。
他拿著槍的胳膊隨意地搭在車窗上,槍口一下一下地敲著車門,直至車進入清水河地界,即將拐入匝道駛向基地所在的塔山時,忽然一聲槍響,車猝不及防地失控,瓦力顧不得腹部的傷,竭力穩住差點被甩出去的身體,雙手緊緊地攥住方向盤,試圖先控制住方向。
就在此時,副駕駛伸過來一隻手。瓦力下意識側頭,對上那雙棕藍色的眼睛,亞羅看著他,淡淡一笑。
這是瓦力第一次看見他笑。
剎那晃神間,手剎猛地被拉起,這種情況下的緊急制動直接導致車急速掀翻了過去。凌晨時分,誰也沒看見那車究竟翻滾了多少次才停下,越來越濃烈的汽油味掩蓋了原來的血腥味,濃煙滾滾。
翻車后安靜了幾秒,副駕駛的門打開,藍眸少年毫髮無傷地爬了出來。
而駕駛位的瓦力因為毫無保護措施,半個身子直接被甩出來,碎裂的車窗玻璃扎透了他的身體,亞羅走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轉了轉脖子。然後俯身,呼啦一聲直接把人拖了出來,拖著屍體往前走去。
直至走出很遠,他才回頭,一槍打中車身油箱,轟隆巨響火光四濺,車淹沒在了烈火之中。
亞羅扛起已經死掉的同伴,步子沉重往基地走去。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拋棄戰友,是入武裝軍第一天就學會的規矩。
*
白麗君沒想到周寅坤會主動邀請她吃晚餐,甚至連晚餐后她想去仰光的婚紗店看婚紗,他也答應了。
在這家早就被包下的婚紗店裡,阿耀看見周寅坤已經第三次看錶了。
他又看向對面,白麗君正樂此不疲地一件又一件地試著婚紗。儘管現在已經凌晨兩點,但婚紗店裡的人無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就怕惹怒這位脾氣非常不好的白小姐。
“坤哥,這件呢?我喜歡這件。”周寅坤正從煙盒裡拿煙,看都沒看:“還行。”
“又是還行。”白麗君走過來,“好敷衍呢。”
周寅坤點了煙,“檀叔怎麼沒來?”
白麗君挑眉,“怎麼,你今晚難道不是想邀請我,而是真想叫我爸爸來當電燈泡啊?爸爸這是給我們獨處的機會呢,反正他這兩天也忙,一直在軍區走不開。”
男人眯了眯眼,此時有人開門進來,叫了聲“小姐”。
白麗君不滿有人打攪,瞪了那人一眼,“什麼事?”
那人看了眼周寅坤,欲言又止。
白麗君說:“坤哥又不是外人,有什麼事直說。”
“小姐,剛剛家裡那邊傳來消息,副司令在軍區受到襲擊——”
話還沒說完就見白麗君臉色大變:“什麼?爸爸受傷沒有?”
“哦沒有,副司令完全沒事。但是,有件更棘手的事。”那人頓了頓說,“我們的人在追兇手的過程中,在帝元酒店附近跟林家民兵大隊發生了衝突,不小心……殺了林懷明。”
“他死了?”白麗君先是驚訝,而後不以為然道:“死了就死了,槍戰哪有不死人的,誰讓他運氣不好。”
“但是小姐,現在不是這個情況。林家不相信是巧合,認為是咱們假借追什麼兇手,故意跑到帝元酒店殺了林懷明,是為了給林家一個教訓。說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白麗君就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我爸爸想治林家還需要找借口?按他們的說法,難不成爸爸還故意找人襲擊,演戲給林家看?再說我哥現在人在泰國,我又忙著試婚紗,林賢鶴還想硬破髒水不成?”
“你哥去了泰國?”周寅坤忽然出聲。
白麗君一怔,語氣略僵,“對啊,哥哥說有點事。”
周寅坤看著她。
白茂恩離開果敢神不知鬼不覺,居然一點消息都沒走漏。
“哎呀不說這些了,好掃興。”白麗君不耐煩地擺擺手,對那人說:“有事去跟爸爸說,別來打擾我。”
“是,小姐。”
婚紗店內又恢復到剛才溫馨試婚紗的氣氛,周寅坤指尖夾著煙,打量著正在挑下一件婚紗的白麗君。
“結婚以後,是要住泰國的,這個沒問題吧?”
他忽然這麼問了句,白麗君又驚訝又驚喜,“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我當然知道了,你不喜歡這邊。”
說著她又把婚紗放回去,過來坐到周寅坤身邊,親昵地挽上他的胳膊,“跟你住哪裡都好,但我還是要常回家裡看爸爸和哥哥的。”
周寅坤對上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說:“你哥這次去泰國怎麼沒跟我說,應該讓他去看看房子,正好添點你喜歡的東西。”
白麗君聽他這麼說,看見他眼裡的溫柔,耳垂微微發紅,“早知道你是這麼想的,那前天你回泰國的時候,我就叫哥哥聯繫你了。不過坤哥,你回去做什麼了?”
聽見這話,阿耀下意識皺眉,她居然知道坤哥的行蹤。
然周寅坤面上沒什麼變化,語氣平淡自然:“回去參加個晚宴。早知道你哥也在,就叫他去家裡喝酒了。”
白麗君低低一笑,半開玩笑道:“你叫他,他可是真的會去的。萬一看見什麼不該看的,你說哥哥是告訴我,還是不告訴我?”
男人眸中一凜,面上沒變:“哪有什麼不能看的。”
“哦……這麼說,”白麗君勾上他的手指,“你家裡沒藏女人?”
聞言,站在後面的阿耀怔了下,他盯著白麗君的側顏,試圖分辨她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試探。
“怎麼,你還想管婚前的事。”周寅坤抽開手,把煙摁在煙灰缸里。
隨後起身就走,白麗君沒想到他忽然變臉,連忙跟著起身:“婚前的事我可以不管,可是婚後總可以管吧。”
“婚後。”周寅坤笑了笑,直白地告訴她:“當然也不會只有一個。”
白麗君表情僵住,沒想到他連表面功夫都不願做一下。
周寅坤看都沒再看她就出去了,阿耀跟上去,剛上車就聽見後座的男人說:“去查白茂恩在泰國幹什麼,叫人把家裡看好。”
“坤哥,周夏夏身邊一直是有人的。你如果不放心的話,就從基地派人過去?”這個時候,當然首選最好的,阿耀問:“是否調卡爾過去?”
卡爾。
周寅坤想起他那個好色的樣子就皺眉。憑他那張破嘴,再加上周夏夏瞎講禮貌的性格,多半是要讓他進門坐坐,說不定還要給他做杯咖啡。
“不用,讓查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