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坤說的每個字,比一刀刀刺穿身體還要痛苦,魏延滿臉血淚,用盡了所有力氣掙扎。
不光是他,連夏夏也知道,這一管注射進去就什麼都完了。
她更明白這細細一管對於阿偉哥哥來說,是比死還要痛苦的折磨。可她用盡全身的力氣都掰不動男人的手腕,眼見著他就要把針管里的海洛因注射進去,她拼了命地阻止,周寅坤直接甩開她的手,夏夏被掀倒在地。
就在這時,她看見了周寅坤扔在地上的槍。她想都沒想就撲了過去。
周寅坤脖子一涼,原本要注射的手停下,他緩緩側過頭來,冰冷的槍口就抵在他脖子上。而拿槍的人臉色白得像紙,雙眸通紅,握著槍的雙手不受控制地抖著。
“你放了他。”夏夏呼吸急促,帶著焦急的哭腔,“小叔叔求你放了他。”
周寅坤唇角緩緩勾起。
好得很。他教她開槍,到頭來她用槍抵上了他的脖子。他救了她的命,而現在她為了個野男人威脅他。
“周夏夏。”
被叫到名字的人心頭一抖,看著他。
而周寅坤說:“我們接個吻,我可以考慮放了他。”
“什麼?”她握著槍的手更抖了。
“三。”他直接開始倒數。
“你真的會放了他?”
“二。”
她心裡已經迅速焦灼起來。雖然之前開過槍,可手裡這把明顯跟之前那把不一樣,她根本不會用。周寅坤會不會說話算話她也拿不準。就算、就算他說話算話,他和她又怎麼可以——
就在此時,魏延撐著力氣開口,“不要,夏夏。”
同為男人,他明白周寅坤的意思。夏夏如果妥協,只會換來更糟的結果。
“一。”
話音剛落,周寅坤毫不猶豫地要動手,夏夏當即抱住了他的脖子,靠了過去。卻沒想男人冷笑一聲,“你為了他,還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夏夏聽出話茬不對,可惜為時已晚。周寅坤一把拽過她的手,強迫她扣動扳機,嘭地一聲,子彈打出去,穿透魏延的左胸,在牆角留下深深的彈孔。
血就在這一瞬間從他胸口湧出。
夏夏跌坐在地上,雙臂震麻,眼睜睜地看見地上的人漸漸不動了。周寅坤取下她手裡的槍,低頭親了親她的耳朵,覆在她耳邊說:“怎麼辦,現在是你親手殺了他。”
巨大雷鳴聲,掩蓋了倉庫里的女孩崩潰而凄厲的叫聲。
她渾身顫抖冰冷地暈了過去,男人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看都沒看地上的人,大步走了出去。
魏延仰面躺在血泊里,視線模糊,他看著夏夏被抱上了車。
雨瓢潑地下,就像身體里的血洶湧地流出去。他看見那輛車開走,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此時此刻,身體一點點變輕,變空,竟生出一種久違的輕鬆感。他的確累了。
作為卧底,他不夠清白,使用暴力的次數甚至遠遠超過了那些真正的流氓馬仔。作為警察,他卻連警服都沒正經穿過一天。他是個不白不黑的灰色人,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分不清他做的事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直到,再次遇見了她,那個叫夏夏的女孩。
是她說,理解他,相信他會是個好警察。也是她堅定地肯定,他在所有卧底中堅持了下來,他做的都是對的。說這些話時,她的目光就像小時候那樣信任和喜歡他。
於是他產生了那個想法,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只是到頭來,他卻連小時候的那種保護和幫助都沒能做到。
一滴眼淚從眼角滑下,比起外面的傾盆大雨,微不足道。
*
回泰國的飛機很快就要起飛。
起飛前,林城電話彙報了現在的情況,頭一句便是:“坤哥,剛剛何老在醫院去世了。”
周寅坤沒什麼反應,“說正事。”
“是。現在香港媒體都在報道警方在水泉澳隧道繳獲毒品一案,東興高層都被帶到警局問話,陳懸生帶著陳舒雯逃了。警方發布了懸賞通緝,緊接著又設置專案組,對外宣稱勢必要抓捕這起毒品案幕後的操盤者。”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陳家重創,警方忙著逮捕陳懸生,這是和安發展吞併的好時機,遇到搞不定的去找洪伯成,他收了那麼多錢不會不管。”
“好,坤哥。”
“段凱那邊不要再聯繫,我不在香港,你去找他,他只會反咬一口。”
“明白。”
這次是林城暫時留在香港善後,跟周寅坤回去的只有阿耀。跟在周寅坤身邊這麼久,阿耀明顯感覺得出坤哥心情很不好。
也是,原本這次來香港的目的是借這裡打通內陸市場,中間發現了周耀輝在香港的製藥公司,算是錦上添花。按照最初的計劃,順利拿到坐館后,先藉助陳家打通海內外渠道,再借香港警方之手端掉陳家,坐收漁利。
然現在的結果,明顯不盡人意。
警方早有察覺盯得太緊,打通中國內陸市場的計劃只能擱置,唯一的收穫也就是摸清了歐洲的銷貨渠道,但陳懸生逃了,算是留下了隱患。
總體來說,香港之行不算順利,也難怪坤哥心情不好。
飛機還有幾分鐘起飛,阿耀的手機又震動了。他拿出來一看,還是那個號碼。想了想,他看向對面抱著昏睡的周夏夏閉目養神的男人,“坤哥。”
“說。”
“卡娜小姐的電話,今天已經打過三次了。”
周寅坤睜開眼。
阿耀把手機遞過去。他接起來,那邊立刻傳來卡娜欣喜的聲音,“阿耀,坤哥在旁邊嗎?我想跟他說話。”
“有事?”男人語氣冷淡。
那邊頓了頓,聲音立刻就哽咽了,“坤哥,我這段時間被爸爸關起來了,還收了手機沒法跟你聯繫。你還在香港對吧?什麼時候回泰國,我能想辦法——”
“不用。”周寅坤打斷,“你就待在家裡,當你爸的乖女兒。”
那邊立時沒了聲音,緩了幾秒,才又問:“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爸爸是誰,兩年前你不再碰我,那時就已經膩了是嗎?你留我在身邊,都是因為我爸爸,你對我的好都有目的,是、是這樣嗎?”
周寅坤沒說話,這樣的沉默就是默認。
那邊聲音顫抖,似是不信曾經的關心和特殊對待竟沒有分毫真心,她不甘地問:“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一點點?”
問來問去都是些沒意義的問題,男人耐心耗盡,直接掛了電話。
電話那頭,卡娜怔怔地看著手機,不敢相信三年多的相處和感情,就這樣乾脆地結束於一通不到三分鐘的電話。
飛機傳來即將起飛的提示。
周寅坤把手機扔給阿耀,看了眼懷裡滿臉淚痕,還沒有清醒的女孩。她手上只簡單地包紮了下,身體發熱,應該是發燒了。
他抬手,攏了攏她身上裹著的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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