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求藍景麟想辦法,難道要去求那個欲殺她親爹而不得的煞星么! 胡雨洛咬了咬牙,扶地站起。
雲綉布莊就在東南三關郡,鋪子開了幾處,莊子建在西郊。
按藍景麟來訪時所說,乘馬車不緊不慢到此要走三、四天。
她走上一旬,就不信過不去。
剛剛站定準備辨認一下方向,她斜后便傳來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嗓音,道:“姑娘,請問卧虎山莊是在這附近么?” 胡雨洛心中一凜,雙手小指一曲,勾住了袖中劍韁。
即便武功低微,甩出雙劍勾韁握緊,出手一擊的救命手段,她仍有幾分信心。
她緩緩吸氣,輕輕吐出,濕漉漉的靴子一轉,扭身看了過去。
那是個看起來很和藹的中年男子,腰掛一柄頗有古意的長劍,白面長須,肌膚溫潤,似是養尊處優的宗門高人,此刻正負手而立,微笑望著她。
“你找卧虎山莊何事?” 那人柔聲道:“我與胡莊主昔年曾有一面之緣,蒙他厚賜解困。
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今日聽聞有宵小之輩要來謀害莊主,我便匆匆趕來,欲助他一臂之力。
無奈此地我初來乍到,生疏得很,遍尋不到,足足走了三日。
幸虧遇到了姑娘你,你是這附近人家的么?” 胡雨洛心頭先是一喜,跟著又是一涼,不覺向後退了半步。
這一天來她大起大落,彷彿已經歷了世上所有的苦難,對任何生人,也無法全心信賴。
更何況眼前這人衣衫整潔,靴腰不見塵泥,袍子下擺分明還能見到幾根馬毛,哪裡是迷路三日的樣子。
再者說,此地往卧虎山莊僅有一條大道,正是她爹親自出資鋪設,養護得比官道還要好些,若不是個傻子,又豈會迷路。
她心念急轉,如今對自己的身手已無半點信心,只得強擠出一個微笑,指著自家方向道:“俠士要往卧虎山莊去,向那邊走,有條大道,沿路走,不多時便到。
” “有勞姑娘指點,多謝。
”那人上前一步,果然不肯就此離去,仍微笑道,“姑娘為何如此狼狽?可是遇了什麼難處?不瞞姑娘說,在下劍術還算過得去,若不是什麼大麻煩,只為姑娘指路之恩,也當為你出手解決。
” 胡雨洛摸不清對方目的,只得應付道:“我沒什麼麻煩,就是弟弟走丟了,我一路找過來,不小心踩了雨後的泥窩子,摔了一跤。
不勞煩俠士幫忙了。
” 那人走近兩步,雙手背在後面,柔聲道:“這邊荒山綿延,不見多少人家,姑娘你年輕貌美,這般尋人也太危險了些。
不如說說看,令弟多大年紀,作何穿戴,我輕功不錯,可以幫你找找。
” “可你不是急著去卧虎山莊么?”她按捺不住,盯著他脫口而出。
那人眉梢微微一動,仍微笑道:“都已遲了這許久,也不急在一時半刻。
況且江湖人士俠義為重,你一個年輕姑娘丟了弟弟,急得在這種地方亂找,我瞧見了,豈能不出手相助。
” “不勞俠士費心。
小女子對此地還算熟悉,走不丟,我那弟弟頑皮一些,興許是在故意躲我。
” 他眉心緩緩蹙起,道:“姑娘,看你衣著打扮,不似鄉野村婦,此地莫非除了卧虎山莊,還有別的大戶居住?” 胡雨洛淡定道:“我們家是給卧虎山莊運菜的,那家的老爺夫人都大方,不要的衣裳,大都賞了底下辦事的。
我身上都是胡家小姐穿過的,其實挺破舊,荒郊野嶺跑跑跳跳,不心疼。
” 那人眉心舒展開來,微笑道:“罷,那我這就往卧虎山莊去了。
多謝姑娘指路,來,我給你快碎銀子,你莫要告訴爹娘,來日給自己買身新裙子,要出嫁的年紀了,不要總穿別人剩的。
” 看他從懷中摸出一塊亮閃閃的碎銀,胡雨洛鬆了口氣,本想推拒幾句,又擔心說多錯多,便走近幾步,做出貪財模樣,亮出白裡透紅的掌心,靜靜等著。
那人眼中笑意更盛,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忽然一動。
可馬上,他神情驟然大變,撒手丟下碎銀,嗆的一聲,將寒光閃閃的寶劍抽了出來,擰身怒喝道:“來者何人!” 胡雨洛根本不及細看,一見到那彷彿電光般閃過的可怕劍光,便毫不猶豫往後倒跳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當! 劍刃相交。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葉飄零的劍被擋下。
即便這人是來殺她爹的,她仍不自覺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噹噹噹噹! 轉瞬間,交擊之聲連綿。
那中年劍客滿面漲紅,彷彿擋下這幾劍便已竭盡全力,莫說開口出聲,連施展身法的餘裕都不剩半點。
那柄細長的劍,彷彿化作了漫天飛舞無孔不入的毒蛇。
哧的一聲,中年劍客大腿噴出一片猩紅。
他身形一歪,勉強橫劍格開喉頭致命一擊,嘶吼道:“你是何人!” 葉飄零不理不睬,臂腕一抖,那明明已被震開的劍鋒恍如活物,忽然凌空一彎,卷纏上那人的脖子。
中年劍客的雙眼猛地瞪圓,彷彿看到了什麼極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 可他只說了這一個字,那柄劍便在真力灌注下瞬間挺直。
弧光兜過,一閃,消失。
一道紅痕出現在中年劍客皮膚細膩的脖頸上。
旋即,猩紅噴涌,將一顆大好頭顏頂飛,凌空滾動,咕嚕嚕掉進爛草泥窩之中。
看著那無頭屍體軟軟倒下,胡雨洛竟覺得有些好笑。
夏初,她還為了闖蕩江湖磨練膽量,而試著殺雞,土天殺到第五隻,才做到看著雞死在劍下而不手抖。
地址發布頁:WWW.4F4F4F.C0M不到一個月過去,她不僅看著一個個人在眼前死去心如止水,還已親手殺過了一個。
她呵呵笑了起來。
跟著,劍鋒鉸開身上那人脖子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掌心,瀰漫的血腥味中,她爬起來衝到一棵樹旁,彎下腰,將不久前細嚼慢咽辛苦吃下去的東西,一絲不剩地吐了個王凈。
直到再也吐不出東西,胡雨洛才抬手擦了擦眼,站起。
她告訴自己,那些淚是嘔吐的自然反應,並不是在哭。
整理好表情,她轉過身,看向還在那裡站著的葉飄零,複雜的怨憤浮現在心頭,讓她禁不住譏誚道:“你殺人之前,從不問問的么?” 鏘、鏘、鏘、鏘……葉飄零一下一下磨劍,直到將鋒刃打磨得無比銳利,才掛回腰間,抬頭道:“為何要問?” “不問,豈不是會殺錯?” “殺不錯。
” “憑什麼?” “憑江湖人,本就該死。
” 她語調陡然拔高,顯出幾分尖銳,“你也是江湖人!” 葉飄零淡淡道:“不錯,所以哪天我忽然被人殺了,絕無怨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