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雪色不顧利刃加頸,沉聲低喝道:“阿妍,莫聽他的!這廝投鼠忌器,才不敢妄動!”風篁手中“尋真”微顫,畸零錯落的鐵胎邊緣已在他頸上割出一道血痕,冷道:主!若是逼急了,我是真會殺人的。
你還是莫說話為好。
” 阿妍見他流血,“嗚”的一聲掩口輕顫,眼眶中淚水不住打轉,似是六神無主。
耿照急道:“風兄有話好說!請先把刀放下。
小弟與風兄一般,也是來討一樣東西的。
風兄若信得過我,此事權且交由我處理罷。
”風篁堅毅的嘴角緊抿著,平日玩世不恭的輕佻模樣點滴不存,目光森冷,沉默地搖了搖頭;刀柄微抬,韓雪色不由昂頸,面露痛苦之色。
“拿來!”他目中迸出精光,聲如焦雷暴綻。
榻上的阿妍身無武功,被吼聲震得身子一晃,俏臉煞白。
耿照看得明白:以風篁的武功,大可點了韓雪色的穴道,自行取了物事離去,反正阿妍姑娘一點武功也不懂,完全阻止不了他。
問題是阿妍的衣物全都解在榻上,只怕錦被底下嬌軀裸裎,竟是一絲不掛;一幅紗裙兀自被她壓在身下,從被緣漏出一小片,而葡萄青色的錦緞肚兜揉得縐了,就這麼孤伶伶地被扔在榻尾,榻上的墊褥東一塊西一塊的濕濡水漬,可以想見交歡之時的激烈纏綿。
阿妍畢竟知道輕重,風篁闖入時她才從高潮的餘韻中稍稍回神,身子兀自微微痙攣,咬著牙將“那物事”捏成一團,藏進被甬里,以免被賊人奪去。
誰知風篁是老江湖,餘光一掃榻上狼籍,便知東西被她藏起來了。
他出身師承俱是名門,向以俠客自居,今日上門奪物已是萬般無奈,斷不能欺負女子軟弱,冒犯她的清白。
三人各有所忌,居然就這麼僵持了半天。
耿照勸不下風篁,正自著急,背後腳步聲又至,卻是聶沐二少調息略復,匆忙趕來。
“宮主!”沐雲色一躍而入,見宮主只著單衣,阿妍姑娘顯是赤身露體,不禁大是尷尬。
韓雪色面色更沉,喝道:“都出去!” “這……”沐雲色猶豫不決,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二師兄。
韓雪色益發惱怒,暴喝道:“出去!”聶雨色面無表情,拽著師弟退出房門,手裡頭扣著兩枚尖利算籌,腦中一霎間轉過無數心思,從中篩揀著擺脫困境的良策。
關鍵是耿照。
他若站在奇宮這一方,風篁便是徹底孤立;若然是來幫那姓風的,亦可以挾為人質,用來交換宮主……他凝著少年寬闊的背門,靜靜等他表態。
耿照定了定神,居然轉向韓雪色。
“韓兄,我想向你商借一樣物事。
此次關乎萬民生死,倘若失救,東海將陷浩劫矣!屆時,無論韓兄或阿妍姑娘亦不能幸,望兄切莫拒絕。
” 韓雪色與風篁同感驚奇,沒想到他要商借的物主居然不是阿妍。
風篁眉頭緊蹙,弄不清他所圖為何,幾度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選擇了沉默。
韓雪色淡道:“耿兄弟欲借何物?別說是為了拯救黎民,那怕只是你想看一看、隨手把玩把玩,只要我拿得出來,沒有不肯借的。
” 耿照大喜,拱手道:“多謝韓兄!小弟要借的,乃是貴宮至寶,九曜皇衣!” “什麼?”門外沐雲色聞言失聲,還待說話,卻被聶雨色拉住。
韓雪色亦是一怔,片刻才搖頭苦笑。
“如果是這個,為兄便愛莫能助了。
” 風篁一聽耿照之言,便知他也是為鎮住天佛血而來,只是不明白九曜皇衣跟佛血有甚關連,見韓雪色推得輕巧,冷笑道:“前頭話說得忒滿,一句“愛莫能助”便想隨意打發,你當別人是傻瓜么?” 韓雪色哼的一聲,攤開雙臂,斜乜著拿刀架他脖頸的滄桑男子。
“風篁兄,你看我身上,像不像穿著九曜皇衣的模樣?”風篁為之語塞。
“九曜皇衣乃奇宮至寶,”他轉向耿照,怡然道:開得匆忙,說穿了就是避難,來不及帶走。
便是來得及我也不帶。
要保護皇衣不致失落,世上沒有比龍庭山更安全可靠的地方,此其一也;其二,若捲走了九曜皇衣,下山追殺我的就不只是驚震谷一系,奇宮必定傾巢而出!所以,並非是我不借,實是沒得借。
” 那就沒辦法了。
如果有其他可能性,耿照並不想走到這一步。
他整了整衣襟,轉向榻上的阿妍,並不言語,突然雙膝跪地、俯首叩頭,行的是朝覲的大禮。
韓雪色面色微變,與屋外的聶雨色互換眼神,心知這個天大的秘密已然泄漏,就不知慕容柔知道了多少,將會採取什麼行動。
阿妍的表情反倒沒這麼錯愕,帶著一絲放鬆似的釋然,彷彿早已習慣受人跪拜,擁被坐起身來,挺腰收腿;明明狼狽的模樣絲毫未變,卻突然生出一股高貴的氣質,讓人自然而然地低下頭來,莫敢迎視。
“起來罷,典衛大人。
”她嘆了口氣,垂眸道:大人知道了么?” 耿照未敢起身,一徑搖頭。
“啟稟……此事將軍不知。
屬下並沒有向將軍稟報。
” 阿妍眸中掠過一絲訝色,旋即點了點頭。
“那我可要多謝你啦。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我以為我已經夠小心的了。
” 耿照不敢欺她,老實回答:“我在棲鳳館中見過娘……見過阿妍姑娘的身影,在綠柳村時便覺眼熟。
直到將軍說起了腰帶之事,屬下才聯想在一處。
” 阿妍露出恍然之色,抿嘴道:“我想起來啦。
叔叔同我說過,當晚你是去見橫疏影罷?他說你武功很好,又有正義感,是個人才,要是獨孤天威容不下你,讓我帶你回京,金吾衛和禁宮中正缺你這樣的好手。
” 耿照沒想到會在這裡被抖出私情,面紅耳赤,所幸阿妍識得大體,並未點明,為他保留了私隱與體面。
他定了定神,俯首道:“阿妍姑娘,屬下斗膽,向姑娘商借腰帶。
這帶能壓鎮一樣邪物,屬下親眼見得邪能,所經處生機滅絕,無人可擋;若無碧鯪綃克制,恐將生靈塗炭。
” 阿妍畢竟心慈,聽得不忍,嘆息道:“人人都說這帶兒珍貴,我從小將它系在腰間,覺如鐐銬枷鎖一般,似有千鈞沉重。
它引我找到意中人,又將我從他身畔帶走,聚少離多,委實不祥。
”韓雪色聽得心疼蹙眉,低喚道:“阿妍!” 她展顏一笑,眉間愁雲俱都揮散,露出前所未有的湛然清朗,滿目深情,柔聲輕道:,能再與你相見,有過幾日甜蜜聚首,這是上天眷愛,我已無求。
你的江湖路我走不慣的,到哪兒都拖累你,正如這根帶兒,終不免將我帶離你身邊。
這因緣是上天註定,絲毫不能強求。
”從被甬里伸出一隻欺霜賽雪的勻細裸臂,纖纖五指間握著一團銀燦燦的物事,正是她系在腰間的鱗紋帶子。
“典衛大人,這帶兒我便交給你啦。
望你用於蒼生,勿使不祥。
”她淡淡一笑,美麗的臉龐透著光華,不知是窗外天光已亮、透入窗欞,抑或其他。
“你帶回這條鯪綃織帶,將軍便知我在此間,那是瞞不住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