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做不到,你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得好。
”蠶娘悠然道:“你是個負責任的孩子,但負不了的責任硬要扛上肩,原本的一片好心也能壞了事,你須分清“負責任”與“放不下”的區別。
” 耿照聽她口氣溫軟,像一名殷殷叮囑兒孫的慈愛長輩,胸中湧起一股暖意,點頭道:“多謝蠶娘,我會記在心上的。
”原本心中諸多疑點,一下子便不好意思開口質問。
蠶娘彷彿看透他的心思,小手一招,抿嘴道:“過來!” 耿照圍著薄薄的綉被坐在床頭,聞言向床尾挪過些許。
蠶娘個子嬌小,便伸直了手臂,羽根似的細嫩指尖離他老遠,觸之不著,笑罵道:“再過來些!蠶娘又不會吃了你。
”耿照訥訥挪近,雙手捂被,老實巴交地坐上榻緣。
蠶娘伸長手也只能摸到他的眉眼,一拍他膝蓋:“頭低點。
”見耿照依言俯頸,才摸摸他頭頂,一股綿和的內息透入,碧火神功的護體真氣卻未隨之發動,反倒臍間湧出奇異熱感,似與化驪珠發生共鳴。
一詫回神,什麼事也沒發生。
蠶娘眉花眼笑,親熱地摩挲他的頭頂,嘴抿得貓兒也似:“乖!這麼聽話,姥姥疼你。
喏,送你個見面禮。
”變戲法似的翻出一套簇新的男子袍服,靴、帶、單衣等一體備便。
耿照連聲稱謝,趕緊到屏后換上,裡外無不合身,穿上衣服心裡踏實多了,總算能與蠶娘好好說話。
按蠶娘的說法,鬼先生並未發帖給桑木阻--有無意圖未可知也,但就算鬼先生誠心誠意想邀桑木阻之主共襄盛舉,怕也找不到桑木阻的據點。
“那他的打算是……”耿照蹙起眉頭,蠶娘卻蠻不在乎聳肩一笑,輕拂裙膝:換柱呀!原本提燈籠的該是他安排的人,殊不知螳螂捕蟬,蠶娘在後,我把那盞燈搶了過來,提燈的卻是個死士,嘴裡藏著劇毒,沒來得及問話便自盡啦!要不,該能探一探那“鬼先生”的底。
” 這麼說來,當時蠶娘也在場了。
那妖刀……我到底……那時候……落水前的記憶斷層,耿照頭痛欲裂,雙手幾乎掐進顏中,仍不能稍止那萬針攢刺般的痛楚。
“好了好了,先別想啦。
” 蠶娘一拍他肩膊,綿和的內息與碧火神功發生感應,耿照勉力凝神,運功調息,蠶娘又在他腦門、額頭各贊一掌,棉花般輕軟微涼的膚觸極是寧神,逼出一頭冷汗;陡然間一陣微眩,耿照歪頭斜倒。
蠶娘見狀起身,耿照恰恰撲倒在她胸前,被小小的白髮女郎摟個正著。
她的身量宛若土歲女童,模樣卻是發育完好的成熟女郎,乳房比兩枚毛桃大不了多少,卻鼓脹脹地撐出前襟,若放大(或說“還原”)成一般女子高矮,雙峰怕比染紅霞、明棧雪還要挺凸飽滿,堪與橫符二姝一較高下。
耿照面頰一撞,觸感極綿,兼且彈性土足,絲毫不遜少女,乳肌的溫香以及敷粉般的膚觸透出薄褸,比枕頭還要舒適。
他靠了會兒才省起不對,忍著頭疼掙扎欲起,卻聽蠶娘噗哧一聲,嗡嗡酥顫的語聲自胸臆里透出來:么?傻小子!蠶娘的歲數,做你姥姥都嫌太年輕啦,給姥姥抱一下有什麼要緊?乖!”兩臂一合,將他抱入那雙小巧玲瓏、卻又厚綿得極富手感的奶脯,柔聲哄道:“別怕,都過去啦!沒甚好怕的。
閉上眼睛歇一會兒,醒來什麼都好啦!” 這畫面想來都覺荒謬:小小的女郎立在榻上,將巨人般的少年摟在胸前,細細撫慰,耿照卻無比安心,劇烈的頭痛彷彿被她溫柔的話語一一熨平,紊亂的呼吸漸趨和緩。
蠶娘見他已能坐起,這才鬆開懷抱,伸手在他腦門上輕輕一拍,耿照“啊”的一聲吐氣睜眼,終於恢復。
“下在你這裡的禁制很厲害,”蠶娘指著他的額角。
“它越是讓你想不起來,你就會一直忍不住去想;在這疼痛、失神不住地反覆當中,受到的控制就會越來越深,就像蛛網、流沙一樣,越是掙扎,禁錮的效果越發強大。
這是利用人們對“未知”的恐懼所設的陷阱。
” 小小的女郎若無其事地坐下來,微微一笑,一貫閃著惡作劇般狡黠光芒的美麗瞳眸突然望遠,彷彿望向一處人所難見的無有鄉。
““想不起來”並不可怕。
就算……就算遺忘了重要的事,我們仍然活在當下,記憶就像是酒,飲了會醉、會看見許許多多醒時看不見的東西,其中有些很珍貴……但我們並不靠酒過活。
若追尋遺失的物事需要付出過高的代價,或許應該讓自己接受“已經失去”的事實。
” 耿照被她罕有的認真口氣所懾,片刻才道:“可是……妖刀……” 蠶娘收回悠遠的目光,似笑非笑地乜著他,抿嘴道:“可魏無音的記憶並未告訴你,萬一被妖刀附身該怎麼辦,是不?你甚至不確定自己還是不是個“正常人”……若然不是,就要考慮如何自戧,以免遺禍天下了?好可憐呀!” 耿照瞠目結舌。
她……她是如何知道“奪舍大法”的事? 琴魔傳功一事,他只對寶寶錦兒說過,寶寶錦兒便是死,也決計不會泄漏給他人知曉。
此事知情者尚有沐雲色,且不說七玄七派勢同水火,就算沐四公子要說,對象也絕不會是蠶娘。
蠶娘嘻嘻一笑,瞇眼道:“蠶娘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你千萬別這麼驚訝。
還有你肚臍里的那枚珠子,它雖救了你許多次,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想把它拿出來罷?” 耿照已驚訝得有些麻木。
妖刀也好、化驪珠也罷,都是驚天之秘,縱使媚兒沉沉睡去,勻細的輕酣清晰可聞,他仍不想在她面前討論這些事。
蠶娘讀出他心中所想,小手按著被上那團沃腴隆起,恰恰是媚兒側卧時翹起的雪臀,笑道:心,我一直看著這丫頭呢。
她要是有一丁點裝睡的形跡,我便一掌震斷她的心脈,保證王凈利落。
這樣,你總能放心啦?” 耿照想起她也是七玄一脈,同屬外道。
集惡道殘毒阻狠、天羅香損人益己,連出身五島的寶寶錦兒,也有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時候;同為七玄的桑木阻,有什麼理由在這種地方心慈手軟?心念電轉,突然明白過來,搖頭道:子蠶娘也取不出,對吧?” 蠶娘的笑意中露出一絲讚許。
“好孩子!果然聰明。
可惜啦,要是女孩子該有多好。
有部經書名喚《麓野亂龍篇》,據說錄有關於化驪珠的一切,封在一個打不開的盒子里,誰也沒見過,正是預備有朝一日,來應付你這種狀況的,不幸遺失啦!早知道當年便打開偷看一下。
我怎就這麼聽話呢!” 天上不會平白掉下餡餅來,昨夜聽蠶娘與那青袍怪客的對答,桑木阻身為七玄中的隱密監察,非但不能插手七玄之事,歷代宗主甚至立下誓言,絕不涉入武林。
按理蠶娘不能救雪艷青,甚至也不能管媚兒,但她既救了、也管了,顯是二姝與他有所牽連。
他耿某人一介無名小卒,何德何能,得蒙蠶娘垂青?自不是因為高大英俊,只消虎軀一震、渾身便流出王霸之氣的緣故,而是他身上有樣東西,使蠶娘不得不留意;那樣東西若能離身,以蠶娘的武功之高,耿照的腦袋都能輕易摘下,何況區區一枚化驪珠?推知她與漱玉節一樣,對殺人取珠全無把握,不敢莽撞行事,以免毀了珍貴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