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殊色左肩嘶的一響,劍氣破衣帶血,曳開一條細細血虹。
他卻恍若不覺,見魏無音身子微沉,一式“指水盟松”搶先出手,師徒倆又是一模一樣的招數、斫上一模一樣的位置,便似照鏡一般。
兩人越打越快,勁風從六尺推至一丈,赤眼上飄散的紅霧漫成了一個若有似無的半球罩子,其間青芒穿梭,密如連珠的鏗鏗交擊聲不絕於耳,蔚為奇觀。
按說莫殊色的內力不及其師,兩番對擊,都被震得小退數步,如今兵器的罡風都擴展到丈余方圓了,可見魏無音出手之烈,他卻連半步也沒退。
談劍笏察覺不對,定睛一瞧,不由得瞠目結舌-- 紅霧形成的半球體內,莫殊色口鼻、眼角迸出鮮血,始終脫不出魏無音的雙手範圍,師徒兩人同招同式,刀劍不停對撼,任誰都看得出莫殊色並非不退,而是被某種無形禁錮鎖在紅霧團里。
面對妖刀的鏡射絕學《無相刀境》,“琴魔”魏無音終究佔得上風,事隔三土年後、二度遭遇之時,找到了剋制幽凝的法門。
這門“通天劍罡”是他由《通天劍指》中悟出,全憑一個“裹”字訣,出手如春蠶吐絲,每一著伏有一道無形氣勁,劍過留痕而勁力不滅,漸漸織成一團緊韌緻密的氣網,紅霧、血珠、飛沙走石等,全被束在丈余方圓的半球里。
莫殊色的四肢彷彿纏滿看不見的絲線,一層纏過一層,重逾千鈞,《無相刀境》縱有料敵機先、后發先至的奇能,一旦宿主受制,妖刀亦無奈何。
談劍笏、許緇衣等均是武道的大行家,立時看出眉目,暗忖:“莫說東海,便是當今之世,幾人有這等“束氣成團”的修為?若非魏無音,又有誰能制服幽凝?” 斗得片刻,連觀海天門的一王年輕道士也看出端倪,膽子大些的紛紛拔劍迴轉,繞著戰團散成了一個大圈子,也不知是誰突然喊道:“斬除妖刀,降魔正法!”左右大聲響應。
自妖刀現身以來,籠罩全場的強大壓迫一掃而空,眾人精神大振,彷彿勝券在握。
任宜紫按劍回眸,柳眉一軒,嬌聲叱道:“琴魔老前輩!快了結這廝,為正道除一大害!”天門的小道士們聽得美人出言,為引她注意,紛紛鼓噪起來,大聲附和叫好。
任宜紫嫣然一笑,滿心得意,見沐雲色回頭瞪了自己一眼,心想:“我說的不對么?師徒倆一般的婆媽!”她自負武功,誰都看不上眼,若非忌憚妖刀附身的兇險,早已下場一斗。
“我要是有一口不畏妖刀的劍器可使,幾個莫殊色都殺了--”她櫻唇微抿,乜著水汪汪的明媚杏眼,微抬起尖細的下巴,貝齒間咬著一絲冷笑:“殭屍有什麼好怕的?拖拖拉拉老半天!” ◇ ◇ ◇徒倆斗得正惡,周圍卻如鬥雞斗狗般,喊叫不絕。
天門陣營里,只有鹿別駕凝神不語,黝黑濕潤的大眼睛牢牢盯著角落裡的沐雲色與葯兒,全然沒有管束門人的打算,眾道士益發喊得肆無忌憚。
沐雲色怒道:“你們鬼叫什麼?通通閉嘴!” 那胖子曹彥達回嘴:“又不是砍你!妖刀附身,哪還有救?這可是你師傅說的!一早殺了王凈,留著讓他害人么?” “住口!” 戰團中,魏無音一聲斷喝,聲波似化實體,微微一滯后如海嘯般四向爆出! 眾人難辨音質,只覺顏中一空,既吸不到空氣、也聽不見聲響,彷彿被浸入海中一般,瞬息間一切都被硬生生阻斷,連對時間的知覺也全然失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僅只一霎,忽然體內氣血澎湃,猶如點燃了滿腹的火藥硝石,身子不由自主向後彈出,功力深的失足連退,功力淺的則直接撞上土壁敗梁,五臟六腑彷彿全壓作了一處,鮮血貫出鼻膜咽喉,漫天釃紅! 直徑丈余的半球氣罩也被音波摧毀,血霧混著飛沙走塵,轟然迸散!莫殊色首當其衝,被震飛出去,跌入天門道士群中。
他背脊重重撞上地面,倏地魚躍而起,旁人兀自歪歪倒倒站立不穩,他卻毫無影響,手中綠芒吞吐,身邊兩名小道士身子一晃,人頭已斜斜飛出! 蘇彥升眥目欲裂:“兀那妖人,還敢逞凶!”起身才覺膝彎酸軟,通犀劍揮至中路,軟軟一偏,劍脊恰恰送到鋒口;“錚”的一聲,劍分兩截,齊整的斷口沾染綠螢,活物般沿劍棱攀緣而上! 通犀劍是其師鹿別駕所賜,平日斬鐵如斷香,蘇彥升萬萬想不到會在一合間被幽凝所斷,震驚之餘竟忘了閃躲。
莫殊色橫劍一抹,眼看要劃開他的咽喉。
“蘇道長!” 談劍笏飛身來救,左掌拍上闊劍厚重的棱脊,掌下紅暈隱現,嗤的一聲竄出縷縷煙焦,綠芒應聲消散。
妖刀似是對“熔兵手”頗為忌憚,攻勢為之一挫;幾乎同時,一人拉著蘇彥升的衣領急向後退,劍風只割下几絲發毛,及時避過割頸之厄,卻是許緇衣出手相助。
“蘇道長,你的劍!”談劍笏回頭大叫。
只見半截通犀劍上綠芒漸濃,一路爬上劍鍔,眼看便要沾著手掌,蘇彥升面色慘白,魂不守舍,竟然紋絲不動。
許緇衣蹙眉籠手,隔著袖布輕輕一掌,拍上他的背門,蘇彥升“哇”的嘔出一口黑血,斷劍脫手墜地,左右同門忙將人救下。
談劍笏還未喘息,頸后寒毛悚立,劍風已至!他回頭不及,抄起散落一旁的半截殘鼎,猛往身後甩去;雙腳不停,反足將地上的殘柱、斷梁、大塊磚石等往後掃,意圖稍阻來勢。
“奇怪……幽凝頗忌陽剛,談大人為何不使“熔兵手”?啊,不對!” 許緇衣看出蹊蹺,急迫間裙幅翩聯,翻出兩隻差堪盈握的細足,雖著白襪絲履,形狀卻姣美如裸,誘人遐思。
她烏裙一動,下盤用勁,裙面上曲線浮凸,依稀見得小腹平坦、大腿渾圓,腿根處一抹腴潤凹陷,細雪般的足尖翻飛如掃梅,接連挑起隨地散落的兵器,颼颼幾聲,四柄長劍首尾相銜,筆直射向莫殊色! 莫殊色仰天怪嚎,闊劍顫巍巍一偏,將長劍一一削斷。
便只一頓,談劍笏得以緩息,元功到處,火紅的右掌挾著滾熱勁風,“呼”的一聲擋下闊劍一擊,乘勢飄退;一抹額頭,才發現汗水濕透重衫。
“若非代掌門足下神技,談某今日休矣!” 許緇衣拉他遠遠退開,輕搖螓首:“能以肉掌接妖刀一擊,普天之下,唯有談大人的“熔兵手”。
”談劍笏滿面羞慚,嘆道:“本門這一路功夫我還練不到家,運功既耗時,運使又難長久。
眼下能對付幽凝的,怕只有魏老師而已。
” 兩人目光齊轉,見大殿中魏無音閉目負手,任由塵灰簌簌落下,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渾不著意,額角青筋隱露,不住跳動,彷彿忍受著極大的怒氣,半晌才張開眼睛,寒聲道:“魏某人的弟子,只有魏某人說得。
哪個再要多話,休怪魏某不留情面!” 不遠處,莫殊色還欲開殺,琴魔一聲清嘯,手持赤眼而來,嘆道:“殊色!我平生所收六徒,就屬你的心志最是澄明,連你……連你也不能擺脫妖刀的控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