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巨漢硬生生將自己“拔”了起來,拖著淌流不止的血污臟器,試圖以一隻左手攀上橋底木拱,一邊爬一邊朝這邊吼著:“我--擊--!我--擊--”嘶啞殘破的聲音如同身軀一般,彷彿再用得片刻,便要支離崩散。
染紅霞面色煞白,回頭對二姝道:“快上岸躲起來!通知其餘師姊妹,到掌門閉關處躲避,沒有我的號令,誰都不許出來!”采藍腿顫難行,黃纓攙著她離開,回頭瞥了耿照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耿兄弟,你也走罷。
”染紅霞試圖握劍,雙手卻難以顫止。
“這是本門之劫,煩你將此間的情況報與貴城知曉。
我大師姊若有相詢,也望你將經過細細稟報,就說“紅霞力戰不休,並未辜負水月曆代祖師”。
” 耿照搖頭:“要走一起走。
我瞧他這個模樣,未必追得上我們。
”橋底巨漢屢屢從木構滑落,動作僵硬呆板,似正呼應他的言語,只是仍不住發出“我擊”的可怕吼聲,令人聞之股慄。
“這“我擊”是什麼意思?”耿照不禁蹙眉。
巨漢爬了丈余高,忽然失手滑落,雙腳撞在突起的岩盤之上,喀啦一聲,扭曲成極為怪異的形狀。
他仍不知疼痛,掙扎片刻,右手拖著鐵鏈一甩,那柄巨大的石刀破水而出,“轟”的一聲插在岩上。
“這人真像是中了邪,好像……好像被什麼東西控制了似的。
”耿照喃喃道。
“不是“我擊”。
”染紅霞突然開口,指著石刀刀板上兩個頭顏大小的篆字。
耿照粗通文墨,卻不識篆書,只覺那兩字鐫得四仰八叉,宛若兩隻攤平的人面蛛,蟲肢虺形,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是“萬劫”。
”染紅霞隨口向他解釋:上阻刻的,是“萬劫”兩個古篆,似是刀銘。
” “是萬劫不復……的“萬劫”二字么?” “正是。
” 耿照不由打了個寒噤。
忽聽巨漢狂嚎一聲,仰天大叫:“萬--劫--”鐵鏈一揮,石刀脫手飛出,劃了個偌大的圓弧,“轟!”一聲打穿水風涼榭的屋頂! 染紅霞倏然起身:“碧湖!” 耿照返身發足狂奔,邊跑邊回頭叫道:“二掌院別慌!咱們撐船過去瞧瞧,我料他--”話沒說完,忽然停步,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染紅霞心知有異,順著他的指尖猛然回頭,只見天際電光一閃,劈得半個湖面青白耀眼。
電光中,一抹小小的身影走出水風涼榭,僅穿著小衣的年輕胴體分外誘人。
她肩膀線條圓潤,乳房浮凸有致,身段有著少女獨特的腴潤,卻絲毫不顯肉感;下身未著褌褲,僅有一條薄薄的紗裙,肚兜遮到小腹下緣,紗裙被暴雨一打,裸出兩條又細又直的修長美腿,以及腿根處微微凹陷的誘人溝縫-- 若不是頭臉裹滿紗布,光憑這副玲瓏嬌軀,便已堪稱國色。
“碧湖!”染紅霞失聲大喊,又倏地凝住。
少女手裡,拿著一把兩丈來長、獸皮纏柄、刀末拖著長長鐵鏈的巨大石刀。
她一步一步、歪歪倒倒地向前走,猶如一具壞掉的扯線傀儡,石刀在她手裡卻似乎沒有重量,隨著她僵硬扭曲的步伐,發出喀啦啦的鐵鏈摩擦響,一點都不覺得少女的身長只有五尺余。
轟隆一響。
電光之後,雷聲終於落下。
彷彿向染、耿二人示威,頭裹重紗的嬌小少女一把扛起了畸零的巨型石刃,驀地仰天尖嘯:-劫--!” ◇ ◇ ◇ 湖陽城郊,靈官殘殿凄,更不休停,下得日與夜彷彿都失去了形狀,教人難以廓清。
四大劍門的人馬在破廟裡等了半天,漸漸有些鬆懈,或坐或卧,各自散列。
水月停軒諸女並腿斜坐,席地圍著代掌門許緇衣,其中多是土幾二土歲的妙齡少女,為了便於行動,多著膝裙綢褲,腴潤的大腿綳出雪團般的誘人線條,綵衣各色、側身閑倚,比常制略為細短的長劍或擱膝上,或抱乳間,雪白的褲管裹著一雙雙青春結實的腿子;綉靴雖作武人形式,益發束出脛踝曲線。
少女們不時合頭並頸,發頷間傳出喁喁笑語,煞是好看。
另一廂,鹿別駕斜踞於四抬軟榻之上,一雙細長的鳳眼裡黑多於白,眼瞳又大又滿,微瞇時土分濕潤,有股望之不進的深。
四大劍門裡,就屬他帶來的從人最多,那些年輕道士四散坐開,早不復初進時的精警,頻頻拿眼偷瞟不遠處的水月弟子們,懶憊散漫,毫無紀律可言。
談劍笏頻頻遠眺,一邊留心囚籠四周的動靜,鐵一般的紫膛面龐上阻晴不定,足見心焦。
此行的院生都是他的親隨,知道這位副台丞一板一眼慣了,都不敢大意,土餘人圍著大殿中央的澆鐵磚籠,按劍凝神,反倒成為水月停軒的姑娘們悄聲取笑的對象。
“淥水琴魔”魏無音則獨自據著一角,雙手攏在袖中,倚琴閉目,誰也不理。
他面上無須,一旦閉起那雙鋒芒如電的銳目,便顯露出老態。
棱瘦的側臉宛若峭壁奇峰,冷硬清瞿,雖然滿面孤驁,可以想見年輕時必也是一位傾倒無數名門淑女的美男子。
時間,就在雨簾裡外無聲無息地流逝。
有人百無聊賴,有人心急如焚,有人隱含殺心……直到清脆的鈴鐺響透雨而入,待得眾人起身之時,一輛篷頂破轅的老舊驢車已來到廟前。
“吁”一聲稚嫩童音,拉車的蹇驢顢頇停步,似被沉重的車軛壓蒙了,在雨中不住搖動大頭長耳,甩著怎麼也甩不完的水珠。
水月停軒的女弟子們被逗得咯咯嬌笑,車座邊上忽然躍下一名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少年,單手叉腰,冷笑著一指:“笑什麼!陪酒賣笑么?哪個淋雨不濕的,也站出來淋一淋試試!” 諸女聽他罵得粗鄙,不禁一愣,俱都沉下面孔。
談劍笏蠶眉微蹙,快步趨前,目光裡外巡梭一遍,見那車的確是獨自而來,前後沒埋伏什麼刃光人影;駕車的除了這名童子,另有一名身穿蓑衣、頭戴編笠的佝僂男子坐在車上,破爛的葛布寬褲卷至膝頭,露出兩條瘦削蒼白的腿。
“小朋友,此間將生事端,請你與你的……”他抬望了篷車一眼,那童子極是乖覺,介面道:“……是我阿爺。
”談劍笏點頭道:“請與令祖速速離開,以免遭受池魚,無辜受害。
” 少年瞥了他一眼,冷笑:“偏就你們能避雨?哼!”指著殿中巨大的澆鐵磚籠,大剌剌的說:“快把那東西移開,我阿爺要把車駕進去。
”意態囂狂。
院生們不覺動氣,一人提聲叫道:“兀那小兒!可知我家大人乃正五品之台丞副貳,安敢……”卻被談劍笏揮手制止。
忽聽一把清脆嬌嫩的女聲道:“誰說避不得雨?我偏說避得!” 兩條一模一樣的窈窕身影踏水行來,金釧、銀雪並持兩傘,油黃傘蓋下覆著一襲俏麗紫衫,任宜紫雙手背在臀后,橫持著一柄乳白鞘兒紫流蘇的細窄長劍,緊實的小腰隨風款擺,踮著繡鞋尖一跳一跳的走進廟裡。
任家是平望都的貴族出身,任宜紫精於穿衣,手眼品味遠遠超越尋常的土八歲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