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你可瞅見那日段太太塞給我的戲票子?”黎蔓將包里的東西一股腦倒在沙發上,找的捉急,翻騰幾遍也沒找見。
眼瞅著時間都快開場了,她這才想起是有張戲票子的。
“您那日拎的不是這包。”益星火說,“是另外一個藏青色的。”
“藏青色?”黎蔓細細想,她的包包實在太多了。
“扣上有個祖母翡翠的。”益星火提醒道。
“啊我曉得了。”黎蔓說著跑上了樓,高跟鞋踩的響亮。
沒過多久,黎蔓兩手各拎著一隻包出來,益星火以為她是沒有找見,卻聽她說:
“星火,你說我今天提這隻藍白的,還是提這隻青綠的?”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小洋裝,天氣漸漸沒那麼熱了,掛了個肩披,上面鑲了幾顆珍珠。頭髮少有的散了下來,燙成了大卷,手上戴著白色的蕾絲手套,看著明朗乾淨,頗為靈動。
她站在二樓欄杆邊上,拿著兩個包不斷往身上倚,要他好好挑選。
益星火仰著頭看她,她這副樣子,讓人挪不開眼。
黎蔓見他還在發獃,嬌嬌的催了他一聲。
“藍白的吧。”更稱她的膚色和今兒這一身。
黎蔓眼睛?彎成了月牙,說好。
將戲票子塞進包里,望了眼時間,真要晚了。黎蔓微側著腦袋,一邊帶耳環一邊跑下樓,腳步頗快,下到最後一層時沒落穩,晃了下身子,益星火抬起手臂,給她扶了一下。
還好,這一釀蹌下去,指不定得崴腳。
黎蔓的視線挪到了一邊扶著的手臂上。
隔著衣服,很結實。
腕上帶著塊表,金針黑底,品味倒是不錯,就是錶帶磨的有些泛白了。
黎蔓鬆開手,對他笑著說:“快走吧,馬上開鑼了。”
*
傅龍傅先生的戲票總是難求的,聽說這次唱的還是大軸,段太太不知道哪來的天大的本事,給平日里的幾個牌搭子一人整了一張票,還都是二樓包廂最舒服的位置。
黎蔓踩著點來的,到了包廂門口,益星火將手裡的五香豆遞給她,他一早去珍品齋排隊,就是為了這幾兩東西,她看戲的時候慣是愛吃些零嘴的。
又塞給她一條毯子,戲園裡陰冷,她穿的少。
黎蔓望了他一眼,他倒是細心又周到。
今兒唱的是《叄月春》。
大戲鑼鼓敲得響亮,傅龍果不然是萬人捧的角兒,一出心思不定的花公子,倒被他演出了七分深情,叄分不得已,一邊的段太太幾個,都握著帕子抹眼角,黎蔓更是哭地梨花帶雨。
益星火在門口,心隨著裡頭低低地抽泣聲跳動。等她出來的時候,果不其然眼睛鼻子通紅。
黎蔓吸了吸鼻子,夾著鼻音問他:“星火,你可有好好聽這齣戲?那浪蕩子劉帷,真是叫人又愛又恨。”
沒好好聽,光是在意包廂裡頭了。
戲園散場的時候,段太太挽著黎蔓的手臂,瞄了一眼身後的益星火,湊在她耳邊說:“他不是仇澤身邊的人嗎,怎麼現在跟著你了?”
黎蔓笑著說:“我看他細心機靈,就問他討來了。”
“確實細心,”段太太又回頭望了一眼他,捂著嘴笑著說,“長得也不錯呢!”
是嗎?黎蔓一直沒怎麼注意。
一排車歇在戲園門口,權貴太太都站在路邊,等著自己家的車開上來。
這裡位處上無最繁華的地方,夜逐漸深,燈火亮起,愈發熱鬧起來。
馬路對過是一排歌劇舞廳,都是縱人玩樂的地方。
方才一塊兒看戲的幾人正湊著談笑,黎蔓不愛與她們嘮八卦,多數時候都是聽她們在講。
看著馬路對過,一隊年輕女學生嘻嘻鬧鬧的,區別於這頭太太們各色各樣的旗袍妝扮,她們大多都是穿著小洋裙,色彩鮮活的多。
段太太哼了一聲:“那些啊,都是大學生,我跟你說,現在這群大學生玩的可花,你懂的呀,都提倡開放了。”
黎蔓捂著嘴笑。
“欸你看,”段太太擺了擺黎蔓的胳膊,“那是不是你未來兒媳?”
黎蔓剛剛就看到了,婁符樂混在那群人當中,笑得歡快。
她們進了那頭的“南風館”。
“呀!”段太太驚呼,湊在黎蔓耳邊,“她們怎麼去那種地方啊。”
黎蔓不曉得那是什麼地方:“那是什麼地方?”
段太太捂著嘴笑著說:“南風館,就是男風館呀,供女人找樂子的地方。”她又問,“你沒去過?”
黎蔓搖搖頭。
“那地方可好玩著呢,你看那頭的方太太,聽說她在裡頭養了五六個呢,有一次那幾個男倌還打起來了。走,我帶你去見見世面。”
段太太拉著黎蔓要往對面走,益星火攔在她們身前,低著頭說:“小夫人,車來了。”
“哎呀你怎得這麼多事兒,我就帶你們小夫人去見見世面,一會兒就出來了。”
黎蔓主要是想去看看婁符樂去那種地方做什麼,看了眼星火,那種地方,他應該是不方便進的。
“星火,你就在這候著我,半個時辰我就出來了。”
*
裡頭完完全全是另一個世界。
燈光昏暗,偶爾會有五顏六色的彩燈掃過,剛進去就有兩個男侍湊上來,熱情招呼著。
到處是穿著透明絲卦的男倌,黎蔓總覺辣眼睛,沒多大興趣,倒是段太太,進來沒多久就不見了人。
一樓傳來一陣歡呼聲,黎蔓倚著欄杆往下看,台上竟跳起了脫衣舞,肌肉男們脫的只剩下一條皮短褲,沖著台下擺電臀,皮褲往下扯,露出些濃密的恥毛,黎蔓撇過眼,不忍直視。
台下最起勁的,是剛才那幫女學生,擺著手歡呼起鬨。
沒有婁符樂。
“小姨母這是在找誰呢?”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
黎蔓嚇了一跳,回過頭,司婁環手靠著牆看她。 他今怎麼也戴了一副眼鏡,看起來沒那麼囂張高調,柔和了許多。
還是不順眼。
黎蔓哼了一聲,撇過頭沒理他。
司婁就愛看她這樣,他笑著走到她旁邊:
“你怎麼來這種地方啊?”他湊近放低聲音問她,“是不是uncle年紀大了……”
“你!”黎蔓指著他,眼睛瞪的圓,“別瞎說!”
司婁哈哈笑了兩聲:“好好好,我不說了。”
黎蔓橫了他一眼,又想到什麼,指著他說:“你怎麼在這啊?啊~~你不會在這裡當……”
黎蔓捂著嘴笑起來,忍不住想象他穿那緊身皮短褲的樣子。
司婁抓上她的手,擺起臉來:“想什麼呢,我是這的小老闆。”
黎蔓將手抽出來,哼了一聲:“凈是干這種生意。”
手裡突然空了,磨了磨指尖,司婁兩手撐著欄杆:“這種生意怎麼了,像你這種官太太,到了年紀,都空虛的很,要我狠賺一筆。”
“你!”非要將她帶上,她才不空虛呢。
黎蔓不想與他多呆,既然沒找到想看的,呆著也沒勁,星火還在門口等她呢,黎蔓轉身走了。
“小姨母這就走了?要不要我找幾個上等的陪你好好玩?”
他怎麼這麼煩啊。
黎蔓轉身之際瞥見婁符樂拉著兩個人進了叄樓的一個房間,她頓時來了勁兒,小跑著跟了上去。
門關上了,黎蔓彎著腰湊近門,細細聽裡面的動靜。
“你在幹什麼呢?”司婁像鬼一般,在她身後,彎著腰湊近。
黎蔓又被他嚇了一次,這次捂上他的嘴,食指豎起,不要他出聲,重新貼上門。
司婁兀自愣了神。
鼻尖是她手上的香味,也不曉得她用的什麼香水,清清甜甜的,很適合她。手很小,捂在他臉上,軟軟熱熱的。
這會兒跟她挨得進了,睫毛因為她小心翼翼煽動地樣子在眼前無限放大。
司婁不知不覺看呆了,只見她好像突然興奮起來,眉毛揚了揚,貼的更近。司婁這才注意到裡面的動靜。
女人高亢的呻吟,頻率很快的肉體碰撞的聲音,透過門,鑽到兩人耳朵里。
黎蔓皺了皺眉,面露不快,果然!
她跟過來,是想知道婁符樂要做什麼,她來這種地方,剛剛又拉著兩個男的進了房間,其實是不難猜的。
說起來婁符樂以後是要和仇澤結婚的,她這個樣子,黎蔓自然為仇澤抱不平。
她這會兒是想不起來自己和仇澤做的那些事的。
黎蔓掃了一眼一旁的司婁,對上眼才曉得挨得有些近了,黎蔓放下手,皺眉壓著聲音嬌嗔道:“你的好妹妹!”
司婁皺皺眉,合著她是替兒子捉姦來的。
司婁拽著她離開,黎蔓掙著手腕:“放開我!”
“放開你你要幹嘛?衝進去來個捉姦在床?”司婁回過頭看著她問。
黎蔓見他這副樣子更是來氣,他果然要替他妹妹掩蓋醜事:
“她有婚約在身的,她怎麼能這樣!”
司婁停下腳步,笑了起來,轉過身彎下腰與她平視:
“是你平時涉世太少還是真那麼天真?像我們這種人家,就算有了婚約又如何?都是各取所需,之後還不是各玩各的,你以為你兒子就乾乾淨淨的嗎?”
黎蔓嗔道:“你說什麼呢!”
司婁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笑著說:“今天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就帶你去開開眼,見見真世面。”